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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屈克看了,在羅蘭看來,他好像看了好久好久。此時,塔的呼喚匯成歌詠和鐘鳴誘人地襲來。終於,派屈克扭頭回來看他。
“現在,拿上你的畫板,派屈克。把那邊的男人畫下來。”這倒不是說那真的是個男人,但至少看起來還像。
可是,派屈克一開始只是愣愣地盯著羅蘭,咬著下嘴唇。等了好半天,他才雙手捂在槍俠的頭側,往前拉、再拉,直到他倆幾乎眉頭貼著眉頭。
很難,這聲音輕輕響起在羅蘭的頭腦裡。但那根本不是一個男孩的聲音,而是一個成熟男人。一個強有力的男人。他並不是完全站在那裡。他隱藏在暗中。他溶於黑暗。
曾幾何時、在何處?羅蘭曾經聽過這樣的話?
現在沒時間回顧了。
“你是說,你畫不了嗎?”羅蘭問,並(努力地)將極度失望的懷疑注入自己的語氣裡。“你畫不了?派屈克竟然不能畫了?畫家不能畫?”
派屈克的眼神變了。一時間,羅蘭從中品出了複雜的況味,並確信那將一直伴隨這男孩長大成人……賽爾辦公室裡的畫作就是最好的證明,至少是在某一條時間軌道、某一個世界中。要是他變老,卻無睿智匹配其天賦,這種眼神就將被形容成傲慢;但現在,那不過是一種傲氣。這孩子的眼神是在宣稱:他堅信自己身手迅如閃電,無與倫比,除此之外,什麼都不用再追問。羅蘭自然認得這種神情,他像派屈克這麼大時,不就曾在無數鏡子和池塘裡看過自己同樣犀利的眼光嗎?
我能畫,這聲音傳到羅蘭的腦海裡。我只是說畫起來很難。我需要橡皮擦。
羅蘭立刻搖搖頭。他的手正藏在口袋裡,把小半截粉紅橡皮頭緊緊攥在手心裡。
“不行,”他說,“你必須謹慎下筆,派屈克。每一筆都要恰如其分。畫完了才能用橡皮擦。”
男孩的自傲在剎那間似有動搖,但轉瞬即逝。傲氣一回到臉上,隨之而來的表情便讓槍俠無限欣慰——那是高漲的興奮——也悄悄鬆了一口氣。那是始終懷才不遇的天才終於等到極限挑戰時才有的表情。也許,那甚至是即將突破極限時的表情。
派屈克又轉過身,趴在卡在凹口裡的望遠鏡前審度起來。就在他觀望的時間裡,響徹羅蘭心海的呼喊聲也幾近逼迫。
最終,他轉回身來,抓過畫板,畫起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畫。
7
較之派屈克平素的筆法——幾分鐘之內完整而傳神的快速勾勒,這幅畫實在是精工細描。羅蘭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強忍著,沒有衝著男孩咆哮:快點啊!看在眾神的分兒上,快點!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在這裡熬得多辛苦嗎?
但派屈克真的沒留意他,也無暇顧及。他完全陷在了畫裡,帶著無以名狀的貪婪全身心撲進去,偶爾停頓下來也只是為了湊近望遠鏡,仔細打量披著紅色斗篷的目標。有時他的鉛筆側臥下來,為的是掃上一片淡淡的陰影,再用指腹均勻抹開。有時他又翻白眼似的冥想著,羅蘭只能看到他的眼白。似乎他在把血王的方方面面都強記在腦海中,眼看著這個形象生動浮現出來。說實在的,羅蘭又怎知這不可能呢?
我不在乎那是怎麼回事。就讓他畫吧,趁我還沒被逼瘋,還沒拔腿跑進紅色老王所說的“我親愛的”玫瑰地裡。
就這樣,區區半小時卻仿如三天般漫長。血王又利誘了一次,問羅蘭真的不願意到高塔下談談嗎?他說,也許吧,如果羅蘭終將把他從陽臺的禁錮中釋放出來,他們就可能相約放下武器,以同樣的無情姿態攀上高塔的頂層。猛雨能將不共戴天的兩人送入同一間旅舍;羅蘭難道沒聽過這種說法嗎?
槍俠當然是知道的。他還知道血王的利誘雖然和先前的喊話並無本質的差別,但這一次卻像是經過粉飾,彷彿特意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