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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們霎時安靜了下來。波濤洶湧的人群也嘩的一下退了下去。
有人一直在冷靜地觀察著這一切。見時機已到,她使了個眼色,兩個彪形大漢擠到了哭作一團的甥舅跟前,一人一隻胳膊,架起黑大個便往車裡塞。黑大個卻掙扎著不上車,任憑兩個漢子死拖硬拉,他撅著腚,使出吃奶的勁往後掙,這時,有人把那兩萬塊錢塞進了他的褲腰裡,他也就順勢任人把自己架到了車上。他非常明白,兩萬塊啊,那得買多少五毛錢的茶啊。辛辛苦苦種一夏季玉米,秋後留下口糧,交上公糧,剩下的推到集市上賣掉,最貴時才三毛二分五一斤。兩萬塊,這得賣多少玉米啊,可人家就這麼腰粗,一甩手就是兩萬塊,妹妹啊,你真是燒包死的,這麼富的日子你不過,你、你說你這不是窮料嗎?妹妹啊。他淚水鼻涕地順著臉頰流到了脖子上、前襟上……好狠心的妹妹啊……外甥啊,你媽連你倆都不要了。咣噹,關上了車門,隨著發動機的轟鳴,大隊人馬一窩蜂似的全都擠進了車廂。拖拉機冒著濃濃的黑煙,大卡車嗚嗚地鳴著喇叭,車隊挾裹著飛揚的塵土,一溜煙似的開走了。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西院的靈棚內,黑幽幽的榻鋪陰森森地躺在兩根大寬木凳上。房頂上的大吊燈發出白慘慘的光。東樓的大廳內,丁家人像一群剛從戰場上敗下來的散兵遊勇,一個個哭喪著臉,丁老四的兩鬢又長出了許多白髮,眉間的疙瘩又黑又大。丁思秀像個喪家犬,把頭深埋在兩個兒子的肩膀中間。丁家的二兒子在縣城還沒趕回來,三兒子拿著個手絹擦了眼睛擦鼻子。當媽的撇了一眼罵道,看你這個窩囊樣,快擦成猴子腚了,小娘們似的。丁思武傻子似的怔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有四兒子丁思勇,像個被激怒的叫驢一般,袖子高高挽起,雙拳叉在腰間,他真想揍他大哥一頓。
二虎子他媽這時進來勸說,既然孃家人都走了,也就別再生氣惹惱的了,老輩的規矩,哪有孃家人不來撐腰的,就是走過場也得走不是?孃家不來人,哪能往下“行”啊,這來也來了,鬧也鬧了,亡人還停在這裡,該咋辦還是得咋辦。唉,為主的叫到,誰能留得住?要怪就怪她的命,他屬虎,她屬兔,偏偏生了個兒子又屬狗,狗攆兔子不回頭,這不是早晚的事嗎這不是?
丁老四不想再聽這通亂扯,他憤憤地走了出去。翠枝聽著街坊鄰居們的議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嘴角邊露出一絲難以讓人察覺的輕鬆。她盯了一眼偎在一角的大兒子,心裡怨歸怨:你個熟迷鬼,沒有這麼多老的少的幫著唱下這一出,看人家不活劈了你?心意了了歸了了,可話還是要往苦裡說:唉,主啊,苦的是我啊,媳婦一甩手走了,這倆孩子可就推給我了,我這不是受罪的命嗎?主啊。
她姊妹連連勸說,誰讓咱是女人都當媽呢?這媽是啥?就是馬啊,整個一出力的牛馬,給媳婦、兒孫當牛做馬,拉扯了兒女再帶孫子。唉,你說咱當媳婦那陣子啊,在公婆面前畢恭畢敬,叫聲娘都得細聲細氣的,生怕大氣吹著了。可現如今世道變得啊,一個小媳婦哪來這麼大的火氣,想死就能死,眼裡還有沒有老的啊?
這時,門外傳來了一聲:天地良心啊,錢買斷路啦。
滿屋子的人都豎起了耳朵。我去看看是哪個招死的。丁思勇說著三步就竄出了門。功夫不大,他氣急敗壞地跑進來說,大街上黑燈瞎火的一個人影也沒有,我悶了一天啦,大嫂好端端的說沒就沒了,大哥,這到底是咋回事?你說啊。咱讓人打,讓人罵,背個黑鍋,真沒了王法。老大,你說,你心裡要是沒有鬼,就去告這些鱉羔子。
小鱉羔子,還嫌不夠亂?再折騰,看我揭你皮。丁老四在天井裡大罵上了。
小鱉羔子,嫌我死得慢啊?還惹你爸生氣,沒看你大哥都疼傻了嗎?孃家人尥完了蹶子一摸拉腚走了,這一大攤子的事誰管?這沒孃的孩子在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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