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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轉系時間,轉系考試在每年4月份,現在已經是10月份了;二、喜歡創作並不一定要來中文系,中文系並不是教創作的地方。我掃興而去,不過對老錢卻很感激,他並沒有勸我半句。
見過老錢的人一定覺得老錢好玩,頭大如鬥,禿頂,笑眯眯,像彌勒佛。他兒童時演過《三毛流浪記》裡資本家的闊少爺,有一場被欺負了哇哇大哭的戲。老錢以研究魯迅知名,在北大常年開魯迅與周作人比較研究課。有一次課上老錢說:“我不能和老伴一起去買東西,我老是和服務員爭論鬧矛盾,害得東西買不成,老伴怨我。比如北新(北大三角地的一個商店,已被拆),我每次去,都覺得售貨員他就是阿Q,我是小尼姑,老被欺負,他要用手指彈我的腦殼。我就要反抗,一反抗,不歡而散,東西不買了。”大家哈哈大笑。下課後,經常是一幫人前呼後擁,跟老錢去飯館蹭飯。
老錢在北大常說些不合時宜的話,常被警告,老錢卻一直很樂觀。有很多人認為,老錢熱情有餘,理智不足。老錢本人對這話也有些認同:“我的朋友汪暉就曾經說我,你研究魯迅,魯迅是非常悲觀的,但你的氣質卻和悲觀差了十萬八千里。”老錢頑童般呵呵一笑,眉眼擠成了一線。
老錢前幾年退休,漸有悲觀的體會。他雖然有些眷戀北大這個地方,但也樂於退休,因為他對北大已經不抱希望,不如歸去。臨退休前的一次講座上,有人送上條幅及花籃:老錢一路走好!老錢笑:“好像給我送終。”退休之後,老錢想,在大學裡教魯迅思想已經遲了,因為進來的學生們已經被中考、高考這些考試製度扭曲了,應當到中學生裡講魯迅。他就到南京師大附中開課,為了適應中學生的處境和理解力,他精心設計了講義,比如從魯迅和周海嬰的關係講起,講父母和孩子之間的相處,這是困擾中學生的重要問題。他發現,這樣講效果很好,學生們愛聽,課堂很活躍。但是有一天,學生告訴他說:“錢老師,你講的很好,我們愛聽,但現在我們的關鍵問題是要考大學,我們願意先考上北大,再去聽你講課。”
幾個月前,“我們文學社”慶祝建社十週年,請老錢來座談。老錢笑哈哈地給我們講他“文革”時候的事,念他當年寫的豪情而可樂的詩篇,依然是童心未泯。不過偶爾他的臉上也會閃過一絲自嘲和感傷。他對中學生也不抱希望,他說:“假如說我自己做事情的熱情和努力是一百分,我所產生的效果卻很小很小,我的貢獻只有零點零零幾,小數點後面幾位。不過沒關係,我對自己說,好歹是個正數,正貢獻,只要是正數就行……”老錢又呵呵一笑,眉眼擠成一線。
年青一輩的學生或許覺得老錢已經落後於時代,理想和抱負如堂吉訶德般可笑。我覺得老錢做了什麼都不重要,我所認識的老師中,沒有一個人具有老錢的獨一無二的特性:集頑童和長者於一身,對年青人永遠是支援,是鼓勵,是同情,無論年青人的想法是多麼幼稚,多麼輕狂,多麼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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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駿:紀念與反思(2)
不理智乎?一種一以貫之的風格就是理智。
那天聚會後老錢和我們一道吃晚飯,聊天后送老錢走,老錢不辨方向了,問該朝哪個方向打車。我們送老錢上計程車,忽然覺得老錢顫巍巍地,老了。車走後,主持聚會的胡少卿一拍腦袋,嘿嘿一笑:“哎呀,忘了給老錢付打車錢了。”
朱青生和老錢完全不是一個型別。年齡上要晚一輩,身材高大挺拔,步伐敏捷。戴自制的大黑框眼鏡,手腕上一塊簡易電子錶。他有著很高的理智天賦,聽過他課的人會深深地感受到理性的魅力。他教藝術史,每次課都如同講演,展開豐富的架構,若干條線索穿行,而自始至終他都不會有絲毫的散漫和迷失,這種嚴格的控制力我沒有在其他老師身上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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