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蒲塘(第2/3 頁)
曹植笑而不語,作上前狀。
“慢著,莫動——”我頓了頓,猶豫片刻,“你我就這般遠遠望著,便是極好。”
那人撥弄著柳枝,信手摺下一株:“我偏不。”
眼看著曹植穿過柳蔭,一步步靠近,我雙頰緋紅,左右雙手按著石墩,無處安放。
若逢新雪初霽
滿月當空
下面平鋪著皓影
上面流轉著亮銀
而你帶笑地向我步來
子建,你可知——
月色與雪色之間
你是第三種絕色
他抱臂立在我面前,笑眼盈盈,柳條就這麼垂落在他肩膀上。
明明沒有下雪,我卻滿目清冷;明明沒有殘月,我卻感傷離別。
我傲慢地別過臉去,只為掩飾心底的自卑與孱弱。
可今夜月色仍然溫柔,仍然令人心情舒暢,我和曹植焦灼的關係,也在這悽美月色中緩解,也在這靜謐的池邊發生微妙變化,從前種種糾葛恩怨,像是一併消融在清涼的西南風裡了。
從相識到相知,從相知到相疏。一個恍惚間,彷彿已回憶完多年來與他共處的一切。
其實我們都在相互試探,可那天晚上誰都沒有向前邁進一步。
“此裙已舊,何不棄之?”曹植問。
我下意識扯起袍角掩住綠羅裙襬洗不幹的血漬。
“舊物猶如美酒,放得愈久,愈發香醇。你珍愛之物,會嫌棄它變舊麼?”
曹植自覺失言,尷尬一笑,忙扶額轉移視線,觀星賞月。
“看那兒——竟有大片枯荷——唉,只是可惜了,竟不能於盛夏絢爛之時得見。”
我支起蒼白的臉,望著他的後背笑道。
“我偏愛枯荷獨有之風韻,彼芙蓉盛開,菡萏連葉,紅綠相襯,自然驚豔,然枯荷留塘,雖已遲暮,猶可爭妍。恰似此時,與皓空皎皎明月相映,反教人品出傲骨猶存滋味。”
但曹植似乎並未聽出我的話外之音,仍自顧自嘟囔道:
“此處池塘,委實小氣了些,不夠看,去年鄴城西園內造了一新池,阿纓你知曉麼?”
我搖搖頭。
曹植笑:“等回去,我要在那池裡,撒上一抔又一抔蓮子,不消數月,便能開出滿池的蓮花,到時候,長得肯定比我朱華館裡的還要好呢。”
“蕙蘭院裡的蘭草,連同你那館裡的,大約也似這兒荷花一般枯萎了吧?”
“怎會?那可是丞相府,自有人看照著,好著呢!好著呢!等回去——”
“四哥,人如草木,一樣會死。”
我冷漠地打斷他的話,一點也不想聽“回去”二字。
“雲澤浩瀚,方圓八九百里,那兒沒有蓮花萬頃,但那兒盛產蒲草,蒲草,編織蒲團是極好的,我想去看看。”
“南國蒲團再好,我看也不如北國竹蓆涼快,等班師回朝,我們去許都城,那裡有大片竹林,你是知道的,到時候你想編多少竹蓆都可以——”
“我只喜歡北國蒹葭。”我再次無禮插話。
曹植沉默了。
他知道我心情不佳,鬱悶很久了。
可他不知道,我自己都弄不懂我自己的心,甚至連抬頭與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和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今夜一樣,說上許多無嫌猜的話了。
“石上容易著涼,起身走走吧。”
曹植耷拉著肩膀,向我伸出左手。
聞言,我的右手在身後開始不安分起來,終究攥緊,沒有鬆開,更沒有搭上那隻伸出的手。
我也不看曹植一眼,徑直起身離去。
我們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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