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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毫不畏懼四面八方刮過來的野風。凍裂的小手抓起地上硬邦邦的土坷垃,互相擲著玩兒。
冷得不行了就使勁兒搓搓手,有點兒熱乎了就捂捂幾乎沒知覺的小耳朵。在孩子這兒,冷永遠
是次要的,他們不知疲倦地奔跑嬉戲,小小的口鼻撥出白白的呵氣,睫毛上常常結著霜花兒。
他們的老地方就是村東頭的那一片小樹林,他們可玩的遊戲非常多,抓匪兵捉迷藏崩彈弓,那
一天,他們玩的是拯救地球的遊戲。
他。小助子。小栓子。
“小栓兒!”那個女人的聲音從西面傳過來。
“小栓子,你媽喊你回去吃飯呢!”小助子的帽子上插著大大的幹樹枝,像是一隻漂亮的麋鹿
。
小栓子看看破筐子裡他們今天的戰利品,兩隻胖田鼠,還有它們窩裡的一大把肥粒兒的棒子豆
,他還想再玩一會兒:“那不是我媽,那是我嬸兒。”
他下意識朝西頭村子的方向望了望,他記得今天他媽還說過,小栓子家和他叔嬸兒家好像鬧翻
了,就為的借錢的事兒,他叔家要翻蓋房子,朝他家借錢,沒有借給——“小栓子他大姐剛考
上大學,人家現在哪兒有錢借給他們!他嬸子倒有臉說,說女孩子上啥大學呢?要是她閨女考
上那麼好的大學她也肯那麼說?就算她肯,也輪不著她給人家的閨女做主!借不借錢本來就是
你情我願的事兒!不借給你還有罪啦!”他記得他媽就是這麼說的。
他看著小栓子的嬸子笑吟吟從西邊走過來,她背後的殘陽如血。
他當時還想著,小栓子的嬸子大概也覺得自己過分了,這是主動示好呢,或者,她想用這種友
好的態度借出點兒錢來,反正借出一點兒是一點兒。
他嬸子高高壯壯的身子走過來,衝他們笑道:“日頭都下山了,你們這群猴孩子還不快回家吃
飯去!”
小孩子都很聽話,於是他和小助子一塊走了。
路上他們誰也沒說話,他家就住村東第一條巷子,他拐進了巷子,不知為何,那天他們沒有像
平常一樣說‘吃了飯再出來玩兒’之類的話——小孩子有時候是會有些第六感的。
他走進巷子,撿了一塊白石頭在牆上畫著,邊走邊畫。他突然想起今天的戰利品,那一堆棒子
豆,還有那兩隻胖田鼠,那是他們今天剛徵上的兩個兵。不行,小栓子的嬸子肯定不會讓小栓
子把田鼠帶回家的。他可不想明天一大早看到兩隻凍僵的死田鼠。於是,他返回了小樹林。
那隻裝著戰利品的破筐子還在那兒,小栓子和他嬸子也還在那兒。
他躲在了一棵樹後面,樹不大,但足以遮住他小小的身影。
小栓子背對著他,他看不見他的臉,但他聽見了他的慘叫。還有,那一顆滾落進小樹林的,眼
球。
他緊張害怕得快暈過去了,他扶著粗糙的樹皮,望著滾在不遠處的那顆血肉模糊的眼球。他也
不知道自己怎麼能判斷出那是眼球。好像,他剛才聽見小栓子的嬸子在瘋狂咒罵著:“讓你娘
摳兒!讓你娘摳兒!我就摳了她小子的眼!看她還摳不摳兒!”
是,那是小栓子的眼。
他突然想起來,村診所的大夫說過,人體器官在短時間內是可以再接上的。他不知哪裡來的勇
氣,輕輕將那眼睛揣進兜裡,邁開大步一口氣跑回了村子,先回家,把事兒跟爸媽說了,大人
們看到那眼球,著急忙慌地跑出去叫人了。
小栓子的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