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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鬥時破壞的房屋,撿地上的磚石。我記得在二十八樓南頭的一間大房子裡,堆滿了雜物,亂七八糟,破破爛爛,什麼都有。我忽然發現,在一個破舊的蒸饅頭用的籠屜上有幾塊已經發了黴的幹饅頭。我簡直是如獲至寶,拿來裝在口袋裡,在僻靜地方,揹著監改的工人,一個人偷偷地吃。什麼衛生不衛生,什麼有沒有細菌,對一個“鬼”來說,這些都是毫無意義的了。
我也學會了說謊。離開大院,出來勞動,肚子餓得不行的時候,就對帶隊的工人說,自己要到醫院裡去瞧病。得到允許,就專揀沒有人走的小路,像老鼠似地回到家裡,吃上兩個夾芝麻醬的饅頭,狼吞虎嚥之後,再去幹活,就算瞧了病。這行動有極大的危險性,倘若在路上邂逅碰上監改人員或彙報人員,那結果將是什麼,用不著我說了。
有一次我在路上揀到了幾張鈔票,都是一毛兩毛的。我大喜過望,趕快揣在口袋裡。以後我便利用只許低頭走路的有利條件,看到那些昂首走路的“自由民”決不會看到的東西,曾揀到過一些鋼鏰兒。這又是意外的收穫。我發現了一條重要的規律:在“黑幫大院”的廁所裡,掉在地上的鋼鏰兒最多。從此別人不願意進的廁所,反而成了我喜愛的地方了。
上面說的這一些極其猥瑣的事情,如果我不說,決不會有人想到。如果我自己不親身經歷,我也決不會想到。但是,這些都是事實,應該說是極其醜惡的事實。當時我已經完全失掉了羞惡之心,並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對。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不寒而慄。我從前對一個人墮落的心理過程發生過興趣,潛意識裡似乎有點認為這是天生的。現在拿我自己來現身說法,那種想法是不正確的。
然而誰來負這個責任呢?
(十五)“折磨論”的小結
牛棚生活,千頭萬緒。我在上面僅僅擇其犖犖大者,簡略地敘述了一下。我根據“以論帶史”的原則,先提出了一個理論:折磨論。最初恐怕有很多懷疑者。現在看了我從非常不同的方面對“黑幫大院”情況的敘述,我想再不會有人懷疑我的理論的正確性了。
“革命小將”們的折磨想達到什麼目的呢?他們決不會暴露自己心裡的骯髒東西,別人也不便代為答覆。冠冕堂皇的說法是“勞動改造”。我在上面已經說過,這種打著勞動的旗號折磨人的辦法,只是改造人的身體,而決不會改造人的靈魂。如果還能達到什麼目的的話,我的自暴自棄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折磨的結果只能使人墮落,而不能使人升高。
這就是我對“折磨論”的小結。
第四部分
第50節牛棚轉移
時令已經進入了冬季,牢房裡也裝上了爐子,生上了火。雖然配給的煤不多,爐火當然不能很旺。但是,比起外面來,屋子裡已經是溫暖如春了。
可是勞改的隊伍卻逐漸縮小了起來。一來二去,剩下的人不多了,就都受命搬到一間大屋子裡來。什麼原因呢?我不清楚,當然也不敢問。我此時反正已經墮入阿鼻地獄,再升上一級兩級,是鬼總是鬼,對我無所謂了。
屋子裡顯得空蕩蕩的。大概是因為人少了,連老鼠的膽子也大了起來,大白天裡,竟敢到處亂竄。我從家裡帶回來的一個幹饅頭首當其衝,被老鼠咬掉了一些。我想趕走它們,它們竟敢瞪著小眼睛,在窗臺上跟我玩捉迷藏。也許老鼠們也意識到,屋子裡住的不是人,而是“黑幫”,等級不比老鼠高,欺負他們一下,諒他們也不敢奈自己何。
大家雖然不大敢隨便說話,不能互通訊息,但是正如俗話所說的:“沒有不透風的牆”,我逐漸知道了,聶記革委會改變了對待“勞改罪犯”的“政策”,不再集中,而要實行分散,把各系所處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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