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第1/2 頁)
留在家鄉的秋枕夢總歸要長大,總歸會知道宦官代表著什麼,總歸會厭棄了訂婚的過往,總歸能風風光光地嫁給旁人。
她還有無數未來可以選擇,而他沒有。
他不過是她年幼時的過客。
可她偏偏就尋來了。
他也從未像那夜般唾棄過自己的為人。
好似一個心口不一的小人。
盼著她好,又盼著她不好。
盼著她能覓得良配,生兒育女,來日子孫繞膝,一生喜樂,又盼著她踏入泥塗,無名無分地守著他,和他這鄙賤之軀一起沉淪。
卑劣到了極點。
於是他不敢面對她。
紅豆低聲道:「老爺,姑娘等您呢。」聲音沉在風裡,帶著幾分瑟瑟。
汪從悅微不可察地顫了下。他望著染做一片柔黃的窗紗,面色未變,聲音卻不自覺輕了:「她還未睡?」
「老爺,姑娘等您一起呢。」
汪從悅便向著房門走去,走了幾步,忽然就停了。
他又記起那夜她好聽的聲音,還有他心中隨之升起的那點令人鄙棄的念頭。
睡在一起倒並無不可,只是兩人並排躺下罷了。
他也曾在賢妃娘娘身邊值夜過,一抬頭便是宮內雕刻精緻的床沿,還有隆起的錦被,散在夜色裡的烏黑秀髮。
那時他心中什麼都邪念都沒有,只想著更清醒些看守,以防心懷不軌之人趁夜而入。
可他躺在秋枕夢身邊時,卻總想著摸一摸她的手,勾著她的指頭,甚或和她睡進同一床被子,纏住她的手臂。
又或者擁她入懷,像皇帝和賢妃娘娘一樣,唇齒間交纏片刻。
那是對純淨之人的褻瀆,他羞愧萬分。
而這個純淨之人偏偏是她,便更令他鄙棄自己。
汪從悅正在外頭徘徊踟躕,房門忽然開了。
·
秋枕夢穿著身睡袍出了房門,頓時凍得一個哆嗦。
夜風很寒,這冷天裡頭,汪從悅居然有興致呆在庭院裡看夜景,還霸著她的丫鬟拎燈籠。
她說這倆人為啥半天都沒來!
這腦筋是何等的不正常,她都有點懷疑汪從悅在宮裡悶出了毛病。
「小哥哥,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進?」秋枕夢問他。
汪從悅面上一僵。說「早就來了」總歸是不好解釋,停了數息,他才道:「剛來。」
他這是有多能吃,可怎麼瞧怎麼瘦,比小時候都瘦得多,秋枕夢狐疑著望向紅豆。
紅豆才要說話,汪從悅拿眼角一瞥,她到了嘴邊的話立刻換了:「姑娘,婢子剛跟著老爺過來。」
秋枕夢皺了皺秀氣的眉。
看來他果然吃得多。
吃這麼多還不長肉,想來是身子不大好,怪道汪從悅膚色冷白,連著嘴唇都沒多少艷色,估摸著是受了身子的拖累。
秋枕夢盤算著改天給他請個郎中看看,汪從悅便已走過來,隔了睡袍有些長的袖子,牽住她的手,聲音溫和得很:「快進屋吧,小心凍壞了。」
她目光順著他望著的地方垂落,停在自己露出的一小截足踝上,已經叫風吹得紅了一片。
她心裡頭一陣暖,由著汪從悅牽她進屋,縮排被子裡溫著。
汪從悅卻在桌邊坐下了。
他腰背挺得端正筆直,連椅背都不靠,垂頭把玩著茶盞。素白透亮的小杯子,於他指間起落。
秋枕夢問:「你不困嗎?怎麼還不過來睡?」
汪從悅又僵了僵。
他目光停留在床帳上,牽牛藤蔓青青翠翠,語調平淡:「我尚不困。」
秋枕夢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