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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順從的,豹子,所有似乎是命中註定的安排,我都試過順從的。那時候我比你現在還要年輕得多,可是,我轉過身去進入那種既定的命運,似乎提前開始了衰老。
逃離(4)
你搖頭了是嗎?你覺得這不可能。
是的,時間一長我就不行了。我受不了,我確信我再忍受下去非瘋掉不可。豹子,每當你對我說你一定要改變一定會改變,當你在一次成功之後把我舉起來旋轉在視窗對著夜空大喊,那種嚮往什麼的執意和激烈,我全都明白。
我們所承受的這些痛苦,究竟是不能克服自己帶來的懲罰,還是不能抵制世界帶來的失敗,實在是有些一言難盡。我知道我們難以獲得理解,豹子,也許唯有你可以解釋我的荒唐——在那樣一種節節敗退的恐懼裡,我開始以語無倫次的方式突圍。
我以為換一份工作就會好的。為了更換一份工作,我竟然試過這麼多職業:廣告公司文案,電臺情感話題主持,報刊文藝編輯,跑政法口的記者,哦,我還考過律師資格證,做過一位律師的兼職助理,協辦過幾件以勝訴為結局的滑稽的經濟糾紛案。那些反反覆覆的折騰並沒有給我帶來什麼實際的收穫,卻令我體驗到許多職業的辛苦與虛耗。是的,許多職業,如果你不進入,就永遠不可能想象那種令人恍惚的虛妄。
在“子夜相逢”兼職的時候,我遇到過一個奇怪的電話。接通了,一個男人,聽上去很年輕,說:“左手,我能不能給你唱首老歌?”
我說:“唱吧,但這可能會擠掉一些談話時間。”
他於是開始唱。準確地說,那是在哼唱。我曾在外文聽力課上聽過這首被稱為“魔鬼邀請書”的歌,我太熟悉它那種撕心裂肺的旋律了——
這個人居然在哼唱《黑色星期天》。
我的情緒很少受到聽眾的撼動,這也是主持人所必須的。我需要清醒,我需要分析,揣摩,隨時回應來電提出的任何問題。但是那天,我聽著那個不可思議的沙啞嗓音,卻突然陷入了一種濃烈的虛無。我剋制了一下,說:
“這是一首哀悼的歌,對嗎?朋友,你是不是再等幾十年,到我的墓碑前面唱給我?”
他說:“等不得了,左手,謝謝你的挽留。我打這個電話是因為……你說話的語氣真是像她。”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毅然結束通話了電話。
我於是示意導播暫緩接入別的電話,繼續說:“也許,我們誰都無法挽留誰。你比我年輕,你也一定比我擁有更多的可能,比我更有能力堅持,你就等到幾十年後,等我堅持不了的時候,再唱給我吧。拜託,我是認真的。”
好在快結束了,我放下耳麥。
後來的兩個電話都是瓦當接的。
瓦當是我的搭檔。準確地說,我是他的搭檔,因為我是兼職,他則是這個臺的臺柱子。兼職人員一般不允許參與主持,但是,由於“子夜相逢”一直沒有穩定的女主持,也由於我的試播額外受到瓦當的欣賞,所以破例上了“子夜相逢”。
節目結束之後,瓦當拍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他不拍還好,那麼一拍,令我更確定了事情的不妙。
瓦當的主持風格比較斬截,這個電話如果是他接,他可能上來就是一句,你有事說事,唱什麼歌,我沒時間聽你唱歌。這樣,一個事件可能就被逼出來了。瓦當說,打電話進來的人無非就是想傾訴,你給他力,他就獲得力;你陪他傷感,他會沉溺於傷感。而聽眾想聽的,無非是別人的故事罷了。
再慘烈的經歷,說出來也就變得可以接受了。瓦當能夠把重變成輕,我卻相反,我一直堅持情感節目不是上課而是情緒淨化,首先要能放下架子,要能同情,能陪人們一起哭。我這種化輕為重的方式曾導致電話彼端一場又一場的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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