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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寺內香火格外旺。
她站於一對對求神拜佛的痴男怨女中,一襲紅衣,就像要出嫁的新娘。
見他進來,她微笑的拉過他的手,道:“先生,我們一起上香祈福如何?若真有一日心想事成,再一同來還願可好?”
“阿樊……”他看著她竟有些不忍,便應了聲“好”。
二人跪在蒲團之上,閉眼叩首,一瞬間真有些像行嫁娶之禮夫妻。
“先生,樊謙不知要在這紅塵中走到何年何月,也不知將在臺上唱到何年何月,我二人可否相約梨園,只要我還能演一出,先生便來看一出如何?”
他答曰:“君子一言,駟馬年追。”
“那樊謙叫您阿召可好?”她笑著道。
“你若歡喜,叫甚都好。”他心中一動,看她笑靨如花,明眸皓齒,胸口竟有些酸澀,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不常來花樓。
那段日子,他寧願冒著大雨出門,溼盡衣角長衫,也要趕來聽她說一段戲,唱一段詞,春秋風月,風雨無阻。
薛易年說這是年少輕狂,情場得意,只要莫陷得太深,好聚好散是常有的。
他微微皺起眉,思付半晌,無奈不語。
年復一年。
直到長平十八年秋,程父病逝,兩個哥哥在外守疆未歸,家裡只剩孤兒寡母,程召棣建祠守靈,挖墳祭祖,熱孝過後,應酬逐漸多了起來,她登臺的次數卻少了許多,有一日他從別人口中得知:她被歐陽家看中,竟要將她指給大公子做侍妾。
那一段日子,程召棣很消沉,他沒有去找她,碌碌無為,奉承麻木,思前想後不過庸人自擾,他早該隨波逐流。
時逢她最後一次登臺,程召棣一身喪服獨自躲在廂房裡喝悶酒,聽見門外拍手叫好聲,薛易年忽然走進來取走他的杯,問道:“不去看看麼?她今日不同往日。”
“我與她約好,她在臺上唱,我在這裡等,一過竟是些許年。”
“程兄,在你眼裡,那人就只是貪慕榮華的之士……”
“她不為金銀誤入風塵,荊釵披麻為親守孝,佛前許願,紅線緣牽,我怎會不懂她?我敬她,愛她,見不得她受一點委屈,只是世事艱辛命運多舛,妻妾成群人脈權術,生在程家便註定有太多情非得已,只怕皓水已去,韶華空留,我只恨不能左右命數,與她白髮長生,相守到老。”
“歐陽家勢大,家裡對我自是愛莫能助,既然我不能護她周全,只好順應天命,她恨,我又怎會不恨?只是,既可以情難自禁,就可以悉數忘情,韶華太短,人生太長,權當我是個懦夫罷。”
“入歐陽家對她,不定是件好事,若真要怨恨,天若有
情天亦老,真假莫辨人間戲,只怨我一人,足矣。”
“你倒是看的通透。”薛易年嘆息,坐下拿起一杯與他同座:“今日我二人不如對飲,忘卻前塵往事,喝他個不醉不歸。”
程召棣暈暈乎乎的走出房門,恍惚之間撞到一個人懷裡,他醉眼朦朧的抬頭,只見鮫人珍珠,紅綃溼透,他看見眸如星辰,眼角帶淚。
竟是多日不見的樊謙。
他看著那雙眼依然那麼明亮,宛如初見。
她抱住他,將他扶入房內,小心翼翼的吻他,解開他的白衣,輕聲道:“我不慕金銀富貴,我不求相守到老,我道姻緣紅線,但我更願你一世平安,我知道總有一天你要高頭大馬迎娶新人,可我一點兒也不關心,只是夜夜盼你來這聽一場戲,紅塵滾滾,美不常在,但就是不想你把我忘了……我很貪心,對不對?”
“怪就怪,這三千煩惱,唯你,常駐我心。”
阿召,你可知道?
她放下紗帳,二人坦誠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