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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諾德看著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這個笑容跟此前的任何一種都不一樣,幾乎讓米哈伊爾看見實質的生機從吸血鬼的屍體中煥發出來,好像他那幾句話變成了密特拉神降時發出的言靈,叫死人從墳墓裡走出去和父母親人團聚。可是「阿諾德」已經沒有父母親人了。「阿諾德」是他遙遠的祖先的名字,米哈伊爾甚至不知道醫生的真名,他沒有名字,只是一隻被所有的「愛德華茲醫生」的榮耀壓得想死的吸血鬼。
阿諾德說:「好啊,殿下。請您好好看看您的教會吧。我不知道修道院還有沒有資料存留,要是您看見,千萬不要告訴我。您看完會知道我和教會一樣有罪,隨你先殺哪個。但是不要告訴我,請您騎著愛彌兒來找我,勞煩帶一束花作為我告訴您今天這些的報酬。隨您用光輝少女還是貞潔祭禱,笑得開心些,我有讚美過您嗎?那我現在說吧,您是我見過最美麗的——」
「我不會殺您!您沒有做錯任何事!」米哈伊爾固執地說,「我們才認識多久,您就覺得可以替我做出決斷!」
「……小聲點,殿下。」阿諾德低下頭去,擦起了眼鏡,「您也說了,國境之內聖徒的力量格外強大,也許這會兒就有人聽著,準備打個埋伏呢。」
米哈伊爾看著他,展開斗篷披在肩上,在右胸扣上太陽十字胸針,目光如火焰,聲音似春雷:
「那就讓他們來吧!」
兩道流光從遠處飛掠而來,「光輝少女」和「貞潔祭禱」倏地刺進他身側的草地。
朝陽從地平線下,在米哈伊爾背後升起,像一輪冰冷神聖的光環,照亮秋日湛藍的晴空。
米哈伊爾穿著祭司的白袍,披著聖人的斗篷,身側是騎士的騎槍和驅魔師的長劍,燦爛的金髮和白皙的面板融化進陽光裡,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比星空更深遠、比海洋更清澈。他望著阿諾德,像農夫在雪地裡望著一條凍僵的蛇。
於是阿諾德說:「伊莎貝拉說的不對。一個能在冬天到處亂跑還有閒心救一條蛇的、浪費牛奶餵它的農夫哪裡輪得到太陽神來拯救呀?要是拉撒路們排隊進天國,等明年聖誕節都輪不到那個富農。」
米哈伊爾問:「您仍然夢想太陽神密特拉的神國嗎,即使遭受了所有這一切?」
阿諾德的神情難看又扭曲,看著他胸口的十字架:「我生下來就受了洗,直到今年八月還在交什一稅,每週去修道院做禮拜,我就是太陽神信徒。聖徒的恩怨與我何干?殺了爸爸媽媽的是教會,是那些打著密特拉的旗號自相殘殺的人類。我記得小時候亞娜給我的十字架在聖誕夜的溫暖,也記得您以祂的名驅散的濕寒和疼痛,把我從烈陽城救走的米迦也是祂的聖徒啊!」
他說話的時候,米哈伊爾一直低著頭,一動不動地望著他,直到此時也沒有移開目光。
米哈伊爾說:「我愛你。」
阿諾德愕然抬頭。
「最後給我一個吻吧。」米哈伊爾輕聲說,「您可以拒絕。我只是——」
阿諾德大步上前,踮起腳尖親吻他的嘴唇。米哈伊爾彎下腰來,像所有古老或當世的教會壁畫裡從天而降接引死者靈魂的天使。
「那枚胸針,綠寶石那枚。」米哈伊爾還沒睜開眼睛,阿諾德湊在他的唇邊,啞聲說,「可以還給我嗎?」
米哈伊爾疑惑地歪了歪頭,不明白他的執念從何而來,但還是從領口拎出那塊綠寶石,稍稍用力,拽斷了銀鏈。吸血鬼的鞋尖在土地上摩擦著,接過綠寶石卻沒有掛上或佩戴,只是小心地收進胸袋,輕輕地說:
「這是我十六歲的生日禮物。媽媽送給我的。」
米哈伊爾點點頭,站在原地不動了。稍顯寒冷的秋風吹起他淺色柔軟的短髮,他的神情溫柔得簡直像挽留。
但是阿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