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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輕輕地攏著她的頭髮,按摩著她的頭皮。她的頭髮真是好,繁茂得好像一蓬生長在沃土裡的鳳尾糙。但是,今天,好像糙根腐爛了一樣,她的頭髮,一撮撮地脫落下來。你端詳著塞滿梳齒的頭髮,眼睛裡飽含著淚水。我從你的身體裡聽到了一個不祥的訊號,為了你的兒子大虎,為了你的遭受了嚴重挫折的愛情,你的身體已經不堪重負,衰老,可怕地、不可阻擋地開始了。
你從我的手裡奪過梳子,揚手扔到牆角里;然後摸起了床頭櫃上的那盒據說價值三百元的香菸,我連忙打著打火機幫你點燃,兩道渾濁的煙霧從你的鼻孔裡熟練地噴出來。我悲哀地想著,半年前,她還是一個嗅到煙氣就皺眉的人。那時候,市裡的幹部們,沒有一個敢在林副市長的辦公室裡吸菸……轉眼之間,她已經成為一個熟練的煙客。她滋滋地吸著煙,暗紅的火焰向嘴巴靠近,這時候,她的臉色蒼白,嘴角和眉間,布滿了深刻的皺紋。春蠶是一個中午成熟的,女人是一個夜晚蒼老的。
三十年前,你還是一個扎著兩把毛刷子的中學生……
趁她吸著香菸沉思默想時,我為她倒了一杯酒。酒是法國葡萄酒,杯是水晶夜光杯。深紅色的葡萄美酒,在亮晶晶的杯子裡蕩漾著,放she出寶石般的光芒。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在一棟豪華的海邊別墅裡,左手夾著名煙,右手端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飲而盡。這樣的情景,讓我浮想聯翩。退回去三十年,我做夢也想不到能看到這樣的情景。
三十年前,你還是一個扎著兩把毛刷子的中學生。那時你眉毛很濃,面板很黑,大大的眼睛裡,放she著天不怕地也不怕的光芒。你的腿很長,上身顯得特別短促,好像剛出生不久的小馬駒子,身體比例有些失調。你走起路來跌跌撞撞,經常在玻璃上碰了額頭或是在門框上碰了鼻子,有點顧頭不顧腚的意思,好像腦子裡缺了一根弦。那時候你是我們南江一中的紅衛兵小頭頭,你穿著一件從你爹箱子底下翻出的洗得發了白的舊式軍裝,左臂上套著一個晃晃蕩盪的紅袖標,腰裡扎著一條你爹當年扎過的牛皮腰帶,因為年代久遠,腰帶已經發了黑,但那腰帶的黃銅釦子,卻被你用細砂紙擦得閃閃發光。你的腰太細了,腰帶的扣眼太遠,你找到馬叔‐‐這傢伙起了個沾我們便宜的名字‐‐馬叔找到一個大釘子和一塊鵝卵石,將腰帶放到教室裡的講臺上。我們看著心靈手巧的馬叔給你的腰帶打眼。啪啪啪,啪啪啪,卵石打擊釘子,釘子鑽透腰帶,宛如釘住了一條大蛇。你們在這裡幹什麼?金大川腰裡別著一顆訓練用的木柄手榴彈,分撥開眾人,擠了進來。讓我看看,你們這些笨蛋,圍在這裡幹什麼?哇!這條腰帶真牛!這是誰的?馬大哈,是你的嗎?來來來,讓老子看看。他伸出粗大的手,拽住了牛皮帶。馬叔按住他的手腕子,低聲說:放開!‐‐是你的嗎?‐‐不是我的,但是請你放開!‐‐我要是不放呢?‐‐馬叔將鵝卵石舉起來。金大川從腰裡拔出了手榴彈,高高舉起,大聲喊叫:你他媽的敢動手?我與你們同歸於盡!‐‐你從馬叔手裡奪過鵝卵石,輕輕地敲著金大川手裡的手榴彈,說:腰帶是我的!‐‐是你的?他的囂張氣焰頓時減弱了許多,嘻皮笑臉地說:小毛丫頭,你從哪裡搶來的好寶貝?是抄家抄來的嗎?送給我怎麼樣?‐‐呸!你差一點將唾沫啐到金大川的臉上。你配嗎?這條腰帶,是我爸爸打鬼子時扎的,看看,你指著腰帶上的一處疤痕說,這是被小鬼子的子彈打的,這條腰帶,是馬伯伯送給我爸爸的,沒有這條腰帶,我爸爸早就被小鬼子打死了,我爸爸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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