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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兵器時代,甚至解放戰爭時代,雄州鎮一直是一個軍事重地,護城河又臭又深,城牆又高又厚,整個雄州像個厚鐵皮桶,錘子也鑿不開。劉大芒跟我說:“這個地方,解放戰爭時候可是用人肉炸彈才攻下來的,護城河裡的死屍比三十年前的六合總人口還多。”我不知道真假,但我基本相信劉大芒說的話,因為他是我童年時代最有知識的人,而且我始終相信,六合等於六合,雄州等於神州,拿下雄州幾乎等於拿下六合,拿下六合幾乎等於拿下南京城,拿下南京城就是解放了全中國,就是“掃六合”。
護城河的一段躺在我中學的初中部和高中部中間,一座類似漢白玉金水橋的小橋橫跨在外城和城牆上,居高臨下,俯視護城河。
我對著老城外的護城河凝望了六年,從初一開始望到高三結束。
我問劉大芒,中國為什麼每隔幾十、幾百年就打打殺殺,然後政權交替?
劉大芒喜歡挖鼻屎,他的鼻屎又黑又圓,他隨手塗抹。他塗抹完鼻屎,表情嚴肅,像是□□在□□樓上宣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一般。
他說:“紅顏禍水啊。”
說完,他繼續表情嚴肅,繼續挖鼻屎,鼻屎依然又黑又圓。
☆、劉大芒
沒搬進小區時候,我家住在小土堆上,小土堆離下面的土地十米多高,大約八千平方米,住三十戶人家。劉大芒是我們這群小屁孩兒裡年齡最大,知識最淵博的,我推舉他為這座小山上的王。劉大芒叼著狗尾巴草,像抽菸一樣吞吐,似乎真的能夠雲煙縹緲。
劉大芒說:“我不能當王,文人都是不能當主要領導人的。”
劉大芒吐出被他的第二磨牙嚼爛的狗尾巴草,指著我,說;“我看,還是遠志適合,他敢做敢幹,我相信他。你們同意不?”
別的小孩兒像拜上帝教的教徒一樣,不分青紅皂白,開始應喝,異口同聲贊同劉大芒的決定,讓我成為大山裡的王。我兩眼噙滿淚水,彷彿真的加冕登基,我口中喃喃,大概是說“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一類的神話。
除了劉大芒,我的年齡最大,那些小孩兒總是像看主席一樣看著我,而他們看劉大芒的眼神和聽大人們說蘇聯往事時候一般無二。
在我的英明領導下,我們無惡不作,像是群聚山林的盜賊,我們掀開了所有五歲以上女生的裙子,燒了山裡主幹最粗的苦果樹,殺了成百上千的鰱魚、龍蝦、蜻蜓、蝴蝶,偷喝了山下小區一整年的牛奶,把小區裡的老爺子氣得怒髮衝冠。
我在位的那段時間,基本上把能做的壞事都做完了,基本做到了傲立於世,獨孤求敗。
後來,劉大芒表情嚴肅地來到我家,表情嚴肅地坐在我家的狗皮沙發上,表情嚴肅地喝完了我當天的玻璃瓶裝牛奶,然後嘆了口氣,繼續表情嚴肅。
我看著他,我感到有大事發生,他這種表情嚴肅比任何時候都嚴肅,考試不及格、被請家長、或者挨老師罵都沒有這麼嚴肅。我記得他上一次如此表情嚴肅,是他跟我說到“蘇聯解體”。
他說:“我馬上要中考了,以後只能你一個人治理大山了。”
在我的印象裡,蘇聯解體遠遠比不上劉大芒離開大山政權,我愣在那兒,似乎時間靜止,空間虛化,我看到花開後即是花落,看到潮漲後便是潮退,我好像看到了五彩斑斕的肥皂泡沫在陽光下一個接著一個破裂,無聲無息。等我回過神拿起萬花筒時,裡面什麼都看不見,只是一片漆黑。
我掙扎了半天,感覺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感覺到“國之不國”。
我說:“你走了,我也不幹了。”
劉大芒比我大兩歲,高一屆,他中考考了全區第三,進了高中部的強化班。再過兩年,狗尾巴草已經很少了,可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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