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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悲哀愁思的地方原無不可,或者這就可以說亡國之音。《詩經&iddot;國風》
雲:
有兔■■,雉離於羅。
我生之初,尚無為。
我生之後,逢此百罹。
尚寐無吪!
這種感情在明季的人心裡大抵是很普通罷。有些閒適的表示實際上也是
一種憤懣,即尚寐無吪的意思。外國的隱逸多是宗教的,在大漠或深山裡積
極地修他的勝業,中國的隱逸卻是政治的,他們在山林或在城市一樣的消極
的度世。長沮桀溺曰,&ldo;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與易之?&rdo;便說出本意來。
不過這種情形我想還應用《樂記》裡別一句話來包括才對,即是&ldo;亂世之音
怨以怒,其政乖。&rdo;孔穎達解亡國為將欲滅亡之國,這也不對,亡國便乾脆
是亡了的國,明末那些文學或可稱之曰亂世之音,顧亭林傅青主陳老蓮等人
才是亡國之音,如吳梅村臨終的詞亦是好例。
閒話休提,說亂世也好,說亡國也好,反正這都是說明某種現象的原因,
《樂記》雲,&ldo;情動於中故形於聲,聲成文謂之音&rdo;,其情之所以動,則或
由世亂政乖,或由國亡民困,故其聲亦或怨怒或哀思,並不是無緣無故的會
忽發或怨怒或哀思之音,更不是有人忽發怨怒之音而不亂之世就亂,或忽發
哀思之音而不亡之國會亡也。中郎的文章如其是怨以怒的,那便是亂世之音,
因為他那時的明朝正是亂世;如其是哀以思的,那就可以算是亡國之音,因
為明末正是亡國之際,&ldo;時當末造,非人力所能挽回,&rdo;所可說的如此而已,
有什麼可以&ldo;昭後世之炯戒&rdo;的地方呢?使後世無復亂世,則自無復亂世之
音,使後世無感亡國,則自無復亡國之音,正如有飯吃飽便不面黃肌瘦,而
不生楊梅瘡也就不會鼻子爛落也。然而正統派多以為國亡由於亡國之音,一
個人之沒有飯吃也正由於他的先面黃肌瘦,或生楊梅瘡乃由於他的先沒有鼻
子。嗚呼,熟讀經典者乃不通《禮記》之文,一奇也。中郎死將三百年,事
隔兩朝,民國的文人乃尚欲聲討其亡國之罪,二奇也。關於此等問題,不佞
殆只得今天天氣哈哈哈矣。
說到這裡,或者有人要問,足下莫非是公安派或竟陵派乎?莫非寫亡國
之音者乎?這個疑問也問得當然,但是我慚愧不能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語。
第一,我不是非宗教者,但實是一個無宗教者。我的新舊教育都不完全,
我所有的除國文和三四種外國文的粗淺知識以外,只有一點兒&ldo;生物的知
識&rdo;,其程度只是丘淺治郎的《生物學講話》,一點兒歷史的知識,其程度
只是《綱鑑易知錄》而已,此外則從藹理斯得來的一絲的性的心理,從弗來
則得來的一毫的社會人類學,這些雞零狗碎的東西別無用處,卻盡夠妨礙我
做某一家的忠實的信徒。對於一切東西,凡是我所能懂的,無論何種主義理
想信仰以至迷信,我都想也大抵能領取其若干部分,但難以全部接受,因為
總有其一部分與我的私見相左。公安派也是如此,明季的亂世有許多情形與
現代相似,這很使我們對於明季人有親近之感,公安派反抗正統派的復古運
動,自然更引起我們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