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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我並不是因為民族革命思想的影響,特別對於明朝有什麼情分,老
實說,只是不相信清朝人‐‐有那一條辮髮拖在背後會有什麼風雅,正如纏
足的女人我不相信會是美人。
《夢憶》所記的多是江南風物,紹興事也居其一部分,而這又是與我所
知道的是多麼不同的一個紹興。會稽雖然說是禹域,到底還是一個偏隅小郡,
終不免是小家子相的。講到名勝地方原也不少,如大禹的陵,平水,蔡中郎
的柯亭,王右軍的戒珠寺,蘭亭等,此外就是平常的一山一河,也都還可隨
便遊玩,得少佳趣,倘若你有適當的遊法。但張宗子是個都會詩人,他所注
意的是人事而非天然,山水不過是他所寫的生活的背景。說到這一層,我記
起《夢憶》的一二則,對於紹興實在不勝今昔之感。
明朝人即使別無足取,他們的狂至少總是值得佩服的,這一種狂到現今
就一點兒都不存留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的,紹興的風水變了的緣故罷,本
地所出的人才幾乎限於師爺與錢店官這兩種,專以苛細精幹見長,那種豪放
的氣象已全然消滅,那種走遍天下找尋《水滸傳》腳色的氣魄已沒有人能夠
瞭解,更不必說去實行了。他們的確已不是明朝的敗家子,卻變成了鄉下的
土財主,這不知到底是禍是福!&ldo;城郭如故人民非&rdo;,我看了《夢憶》之後
不禁想起仙人丁令威的這句詩來。
張宗子的文章是頗有趣味的,這也是使我喜歡《夢憶》的一個緣由。我
常這樣想,現代的散文在新文學中受外國的影響最少,這與其說是文學革命
的還不如說是文藝復興的產物,雖然在文學發達的程途上復興與革命是同一
樣的進展。在理學與古文沒有全盛的時候,抒情的散文也已得到相當的長髮,
不過在學士大夫眼中自然也不很看得起。我們讀明清有些名士派的文章,覺
得與現代文的情趣幾乎一致,思想上固然難免有若干距離,但如明人所表示
的對於禮法的反動則又很有現代的氣息了。
張宗子是大家子弟,《明遺民傳》稱其&ldo;衣冠揖讓,綽有舊人風軌&rdo;,
不是要討人家歡喜的山人,他的灑脫的文章大抵出於性情的流露,讀去不會
令人生厭。《夢憶》可以說是他文集的選本,除了那些故意用的怪文句,我
覺得有幾篇真寫得不壞,倘若我自己能夠寫得出一兩篇,那就十分滿足了,
但這是欲羨不來,學不來的。
平伯將重刊《陶庵夢憶》,這是我所很贊成的:這回卻並不是因為我從
前是越人的緣故,只因《夢憶》是我所喜歡的一部書罷了。
民國十五年十一月五日,於京兆宛平。
□1926年
12月刊《語絲》110期,署名豈明
□收入《澤瀉集》
王見大本夢憶
《陶庵夢憶》&ldo;硯雲甲編&rdo;本一卷,王文誥本八卷,皆乾隆中刻,王本
重刊入&ldo;粵雅堂叢書&rdo;中,時則鹹豐己卯矣。近從杭州得王氏巾箱本,有王
文誥道光壬午序,雲甲寅雕板已失,爰重授之梓,惟原刻純生氏案語已悉不
存。昔讀《復堂日記》,雲《夢憶》以王見大本為最佳,初得甲寅本以為是
矣,今始知乃是指此本,蓋壬午序自署王文誥見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