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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願意進墳墓,於是他在大街上徘徊。在某個行人稀少的時刻,他聽到那些金黃色的白楊落葉在雙落過程中與空氣摩擦、在落地時與地面碰撞、在地面上散發殘存的水分時發出的音響。這又是一首繚繞不絕的金黃色音樂。他並不是矯揉造作地玩弄&ldo;自由聯想&rdo;,而是情真意切地、想迴避又迴避不了地聯想到了白楊樹開花季節,那幾乎決定了他一生命運的辛辣氣味。
他不忍心踐踏那些靜靜地躺在水泥路面上的金黃落葉,但又必須踐踏那些金黃落葉,因為他不可能搬著腳行走,也無法選擇道路。
在河邊的白楊林裡,金黃色的音樂像埃及的金字塔一樣輝煌壯麗。金黃色的陽光從枝葉扶疏的樹冠裡直she下來,照翅著遺地的金黃。
一群脖子上繫著紅領巾的小學生把他攔截住了。
你看到他們高舉著一面面紙糊的大旗,那些旗子一面上用彩筆畫著一個戴著大眼鏡、高葬樑上有一道傷疤的男人頭像(頭像被一個黑圓圈包圍著),一面上寫著:
為在死亡線上掙扎的中年中學教師寡捐。
一個領頭的孩子遞給你一張粉紅色的油印傳單,傳單上印著黑體仿宋大字:
公民:
你有同情心嗎?
你有憐憫心嗎?
你知道我市中年中學教師的困境嗎?
他們累死在講臺上!
他們吊死在教室裡!
你有準備考大學的子女嗎?
你有讀中學的經歷嗎?
請為他們解開您的錢包‐
一萬元不嫌多;
一分錢不嫌少。
你抬起頭來看著這些在金黃陽光照扭下的、像盛開的葵花一樣可愛的孩子臉,眼睛裡突然湧出了淚水。你聽到他們在齊聲喊叫:
&ldo;老爺爺,請解開錢包!&rdo;
你張開了緊緊撰著的手,把那捲被汗水浸濕的人民幣,投進了紅紙紮成的芬捐箱的黑洞洞的大口。
少先隊員們齊聲歡呼起來。
一個小姑娘把一朵紙紮的大紅花掛在你的腳前。紙花上貼著紙雙帶,雙帶上用白粉筆寫著:
【捐款光榮】
胳膊上佩帶著黑紗的市委、市府領導人圍繞著王副市長的遺體繞圈子。有關方面頭麵人物尾隨看市委、市府領導人繞圈子。那位枯瘦的黑女人被她的兒子和女兒夾峙著,注視著一群人圍著安放丈夫遺體的靈床繞圈子。市電視臺的記者們高舉著強光燈和攝像機繞著更大的圈子。整容師站在圈子外。
她看到當強光燈打到死者親屬們臉上時。那個已成了骨頭架子的老女人閉上了眼睛。他的兒子個頭很高,滿臉粉刺,頭髮披到肩頭,像五十年代的中學物理課本上印著的大物理學家牛頓或羅蒙諾索夫他用下牙咬住上嘴唇,雙眼瞪圓,直逼強光燈,好像要與光明對抗他用下牙咬住上唇的一瞬間,整容師想起了人民公園裡猴山上那此手扶柵欄通視人類的智慧動物。他的女兒挺著大肚子,臉上布滿黃豆大的斑點。
王副市長被鮮花簇擁著,毛料中山裝遮掩著平坦如砒的腹部,清瓜的臉上遺留著生前操勞過度的痕跡。
與遺體告別完畢後,殯儀館大廳裡空空蕩蕩,整容師與幾位勤雜工推著遺體往化人爐裡走‐這是超出她職權範圍的事,但她神聖地感覺到,自己有責任陪同他走完最後一段道路,這是神聖的責任‐本來,死者的家屬是應該把死屍護送到化人爐邊的,這是不可推卸的責任。可是他的兒子和女兒一俠儀式結束,就架起母親,迫不及待地向大門跑去,好像殯儀館隨時都會坍塌一樣。
如前所述,整容床可以順利地把死屍傾吐到化人爐前那塊平滑的、裝置著彈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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