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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1987年從中央美院調來北大,1990年去德國海德堡大學讀藝術史,1995年回國。在海德堡期間,為了練習德語並提高思維,他每天六點鐘起床,讀兩個小時哲學。給他上課的德國教授時常帶一塊巧克力,在班上提問邏輯問題,誰答對了就得巧克力,巧克力每每被老朱吃到。老朱笑言:“他問的問題只有兩三層邏輯,我研究過佛經,其中的邏輯層次細到有十幾層,你想想我得他的巧克力是不是小菜一碟。”老朱離開北大時對送他出去的老師說:“我五年後回國。”五年後他果真信守諾言,在離開的日子回來了。
我晚一年進北大,沒有見到1995年的老朱,據說他當時上課,穿輕便的西裝,胸口上別一朵小花,把課堂上學藝術的女孩們迷得要死。我也見識了很多老朱的趣事,有一次課堂上一位同學起身離開,快走出去的時候老朱叫住他,“同學,你能把離開的理由告訴我嗎?”被問的人張口結舌。老朱在考試上也別出心裁:“你們有的同學如果實在很厭煩考試,想不考試就拿到學分,也不是沒有可能,你寫封信給我論證你不能考試的理由,我可以考慮。”過聖誕節時,老朱送班上的同學每人一張自制賀卡,上面寫著:“沒有人是藝術家,也沒有人不是藝術家。”這後來成了他一本書的名字,書名之長冠絕古今。
老朱做現代藝術,做到了兒子身上,他給兒子起名朱元璋。老朱曾經給桂林市長寫信要求在桂林山水中挑一座小山漆成紅色,以質疑綠色環保觀念。老朱說:“綠水青波之上出現一座紅色的小山,其實也很美是不是?”有反對者說,用油漆漆山會把山上的生物比如螞蟻殺死,老朱真漆了一座巨石,長期守望,拍下了昆蟲在紅石頭上聚居交愛的錄影和照片。又有反對者說,油漆散發有毒氣體,會汙染環境。老朱回答說,你們家裡的碗櫥都是用油漆漆的,也沒有看見誰被毒死。
印象最深的是1999年元旦,老朱把我們藝術協會一幫人邀到體育大學附近的一個農家院,這是他租下做中國現代藝術檔案的。在這個院子裡給我們講了三天課,陳明藝術的種種問題,談了七個專題,最後談到人生的寂滅。大家都很興奮,一個個聽得醺醺然,渴了喝喝茶,餓了煮點粥,困了就橫七豎八地打地鋪。非常難忘的三天,魏晉風流,其如此乎?
老朱有時也感慨今天的中國人文化處境的艱難。老朱說,今天的中國人要想在文化上真正有所創造,一要懂希臘語,希臘是西方哲學的源頭;二要懂梵文,才能真正瞭解印度對中國文化有過的影響;三要多懂幾種作為現代漢語語源的外語。更要精研古漢語,懂甲骨金石文字。老朱說:“未來五十年,中國仍是處於譯經時代。”意思是五十年內我們不可避免仍是西方文化的學習者。一次聚會,老朱向我們舉杯:“我和你們約定,二十年後我們一起來翻譯《伊利亞特》。”
最近見到老朱是在一個講座上,結束講座時老朱說:“歸國帶回藝術發展最前沿的策略規劃和方法,我常常給北大提教學建議,給校長寫信,十二年過去了,可惜我的想法還是不能實現,但我還是年年提議,成了不合時宜的人。中央美院的院長最近對我說,你還是歸隊吧,到我這裡你可以按你的想法做。我有時也想歸隊,但是我又想,就像今天這樣一個講座,你們聽了如果會心裡一動,覺得受了啟發,和沒聽不一樣,就為了這麼一點不同能在北大實現,我想我還是願意繼續堅持一下。”
塗駿:紀念與反思(3)
至於我本人,我在北大的經歷微不足道,本科畢業時我考了社會學系的碩士,受費孝通《鄉土中國》的影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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