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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再道別,反覆多次說了“明天見!”以後(他和愛彌兒甚至親了嘴),啟身回家,縈迴在他的身邊的是一個青年姑娘美麗的倩影——時而笑容可掬,時而若有所思,時而安詳靜謐甚至淡漠無情,然而始終令人傾倒!她的雙眼,有時睜得大大的,既明朗又愉快,有如白天;有時被睫毛半掩,既深邃又陰暗,宛如黑夜;那雙眼透過一切人像與景物,老是浮現在他的面前,奇異而甜蜜。
對於克留別爾先生,對於促使他在法蘭克福留下來的種種原因,一言以蔽之,對於昨晚曾經激動過他的一切種種,他連想也沒有去想。
……
十四
然而應當就薩寧本人的情況說幾句。
首先,他的外表長得相當相當不錯:勻稱英俊的身材、令人喜愛而輪廓不很分明的面容。一雙和藹可親的淡藍色眼睛、金黃色的頭髮、白淨而透著紅暈的面板——主要的還有那單純、愉快、誠懇、坦率、乍一看去略顯笨拙的表情(先時憑這一點可以一眼就認出那些在我們自由自在的半草原區出生長大的顯赫門第的子弟、望族貴胄、出色的少爺)、從容的步態、帶卷音的喉音、孩子般的見人就有的微笑……最後還有清新、健康——柔軟、柔軟而又柔軟——這就是你看見的整個薩寧。其次,他並不愚笨,而且頗有涵養。儘管他經過海外的長途跋涉,卻依然保持著清新:對於充塞於當時一部分優秀青年心頭的那種惶惑不安的情緒,他是相當隔膜的。
近來,我們的文學界在對“新人物”經過一番毫無結果的探索以後,開始描寫那樣的青年,他們決意不顧一切,要使自己變得新鮮而又新鮮……新鮮得像剛運到彼得堡的弗倫斯堡①牡蠣一樣……薩寧跟他們可不一樣。若要比較,那麼他更像一棵前不久才嫁接到我們黑土庭園的年輕繁茂的蘋果樹,或者更恰當一點說,好像早先“老爺們”的養馬場裡的一匹剛套上練馬索的強健、肥壯而馴服的三歲小公馬……及至他備受生活的磨難而消失了自己身上那種青年人的豐腴之後,那時遇到他的人們所見到的薩寧已完全是另一個人了。
① 德國北部城市。
翌日,薩寧還躺在床上,節日盛裝的愛彌兒手裡拿著柺杖,渾身香氣撲鼻,闖進了他的房間,宣佈說克留別爾先生駕車隨後就到,而且今天將是個好天氣,現在他們已經萬事俱備,但是媽媽不能去,因為她頭痛得厲害。他開始催促薩寧,要他一分鐘也不要浪費……果然,薩寧還在衛生間洗漱時克留別爾先生就來了。他叩過門就跨進屋子,鞠過躬以後欠著身子說準備恭候,悉聽尊便——爾後他坐下來,溫雅地把帽子放在大腿上。這位儀表堂堂的店員穿著得十分講究,渾身灑滿了香水:他的一舉一動都散發出高階香水的濃烈香氣。他乘來的是一輛叫作蘭多的寬敞的敞蓬馬車,架車的兩匹馬雖不漂亮然而強壯高大。一刻鐘以後,薩寧、克留別爾和愛彌兒就乘著這駕馬車,威風凜凜地來到糖果店的階沿之下。來諾拉太太堅決不要參加郊遊;傑瑪想陪母親留在家裡,但是恰似常言所謂,母親把她趕走了。
“我誰也不要,”她說,“我要睡覺。要不是店裡沒有人做生意,我連潘塔列昂也想打發和你們一起去。”
“能帶塔爾塔里亞嗎?”
“當然可以。”
塔爾塔里亞立即興高采烈地爬上駕車的位子,齜牙咧嘴地坐在那裡:它對這類事顯然早已習以為常了。傑瑪戴了一頂繫著棕色帶子的大草帽;帽子的前簷低低地壓下來,幾乎替她的整個臉龐擋住了陽光,帽簷的影子恰好遮到嘴唇的上方:那兩片嘴唇閃耀著紅光,那樣地純潔和溫柔,宛如盛開玫瑰的花瓣,透過兩片嘴唇時而露出雪白的牙齒,也與兒童一樣地純真無邪。傑瑪和薩寧並排坐在後面位子上,克留別爾和愛你兒則坐在他們對面。視窗露出來諾拉太太蒼白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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