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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戰的細節以及自己的反思,為改革史的梳理留下了寶貴的材料。
我研究吳敬璉,並不僅僅是為了滿足對一個人的好奇心,我的願望是找到一些能夠讓我們走得更遠一些的啟示。在吳敬璉身上,我不但看到了一個豐滿生動的生命,更目睹了幾代中國人尋找經濟自由的漫長軌跡,重溫了改革者的所有歡欣、苦惱與彷徨,觸控到了中國變革“與生俱來”的特徵—它的民族性、慣性及變化的種種可能性。
我彷彿是一個潛水者,一次次竭力地沉潛到思想的深水區,我能感覺到空氣的稀薄,感覺到黑色壓力的漸增,感覺到四周的寧靜中所暗藏著的“理論的暗礁”。很多次我不得不放棄,返回水面,稍事休息後再竭力下潛。此書的寫作時間超過了我的預期,推遲了整整一個月,以至於我不得不在一個論壇上向吳敬璉做說明。到最終完成書稿的今天,我仍然不能對自己滿意,這塊思想的深水區一定還有可以下潛的空間,那裡更加的厚重、晦暗乃至危險,然而因為我的功力和勇氣所不及,竟不能到達。
“回看射鵰處,千里暮雲平。”
本書所敘的人和事,在今天讀來,都已頗有“古典”的韻味,如鄧季惺的獨立、顧準的氣節、孫冶方的坦蕩、蔣一葦的“託孤”,乃至“吳厲之爭”、吳敬璉與周南的愛情,等等等等。數十年間,成千上萬的青春被燃燒成一塊塊不堪入目的焦土,那些顛簸流離的理想星散成白山黑水間的民謠絕唱,然而,對國家的熱忱卻始終被所有的人共同呵護。在做口述史期間,有攝影師來為吳老拍照片,一行人走在中歐安靜而優雅的草坪上,我很感慨於時代的奇妙。一代人或許真有一代人的使命,其血脈傳承,曲折微妙,卻從不改倔強的本色,中國之未來,不在於有多少機器、多少黃金、多少高樓,卻在於我們每一代有怎樣的人,100多年來,那條獨立思想、追求國家復興的血管還在熱烈地奔流,這大抵是最偉大的希望。
此書得以完成,我要感謝周雪林博士和中歐國際工商學院的田珊、李輯,感謝《第一財經》的章茜、曾捷,感謝我的助理陸斌、崔璀和朱琳。感謝《巴莎男士》提供的書封照片。感謝我的責任編輯蔣蕾和沈家樂。在書中我參考了《吳敬璉》和《我和爸爸吳敬璉》兩書中的部分內容,感謝柳紅和吳曉蓮。
感謝我的太太邵冰冰和女兒吳舒然同學,她們再一次陪伴我度過了枯燥的“寫作生產期”。
最後,我必須還要記錄一筆的,是鏡頭外的一個鏡頭。
在那場口述史的訪談中,最動人的景象其實出現在攝像機的拍攝之外。在每次長達3個多小時的對話中,同樣年近80的周南—她只比吳敬璉小了9個月—始終默默地坐在兩米開外,吳敬璉記不起某個人名或某個時間時,會不由自主地把頭轉向她。
1952年,正在南京金陵大學讀書的吳敬璉因病住院,在療養院,他認識了一個長相嬌小而秀氣的女病友,名字叫周南。近30年來,吳敬璉一直奔忙於國事,要麼在北京做研究和給博士生上課,要麼在各地調研、授課和演講,周南一直在他的身後,默默地為他打理所有的雜務。
回想50多年前的某個日子,兩位風華青年走到了一起,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對彼此有過怎樣的承諾。半個多世紀以來,他們從來未曾分離,“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宛若一個經歷風雨,卻從未破碎過的中國童話。
吳曉波
於2010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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