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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職員,“咯咯咯,咯咯咯……”笑起來渾身亂顫,像只母雞!母雞,應該是隻大花母雞呢。他微笑了起來,眼前又浮起那被脂粉誇張了的眉眼和嘴唇,還有那些“笑”。
目送幼謙走出家門,她鬆了一口長氣,好象解除了一份無形的束縛。在視窗前面,她習慣性的坐了下來,把手腕放在窗臺上,靜靜的凝視著雨霧裡的尤加利樹。“我愛你,所以我不能害你。”那個他說,結果,他娶了一個百萬富豪的小姐,婚後第二個月,就帶著新婚夫人遠渡重洋,到世界的盡頭去了。
“這是人生。”是嗎?這就是人生?她把下巴放在手背上,玻璃又被她所撥出的熱氣瀰漫了。她抬起頭,凝視著玻璃上那一大片白色的霧氣,想起昨天沒寫完的一闋詞,舉起手來,她機械的把那下半闋詞填寫了上去:“昨宵徒得夢姻緣,水雲間,悄無言,爭餘醒來愁恨又依然,輾轉衾綢空懊惱,天易見,見伊難!”
字跡在玻璃上停了幾秒鐘,只一會兒,就連霧氣一起消失了。
雨滴仍舊在尤加利樹上跌落,跌碎的雨滴是許許多多的夢。
網
一開始,她就知道,她不該和他見面的。
雖然,他的名字對她已那麼熟悉,熟悉得就好象這名字已成為她的一部分,可是,她從沒有想過要和他見面。是不敢想?是避免想?還是認為見面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她自己也分析不出來。只是,這名字在她心靈深處一個隱密的角落裡已生活得太久了,幾乎每當她一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他──屬於那名字的一個模糊的影子──就會悄悄的出現,她會和他共度一個神秘而寧靜的晚上。這是她的秘密,永不為人知的一個秘密。許久以來,他已成為她的幻想和她的一個幽邃的夢。她會很灑脫的批評任何一個她欣賞的作家:“你看過野地的作品嗎?好極了!”
“你知道鹿鹿嗎?他對人物的刻劃真入骨!”
但是,她從不敢說:“你曉得軔夫嗎?他寫感情能夠抓住最纖細的地方,使你不得不跟著主角的感情去走。他能撼動你,使你從內心發出共鳴和顫慄。”
她從不會提的,這感覺是她的秘密。軔夫兩個字從沒有從她嘴裡吐出來過。一次,在一個文藝界的小集會里,一個朋友對她說:“假若你聽說過軔夫……”
“哦,軔夫?”她的心臟收縮,緊張使她喘不過氣來。她是那麼迫切的想知道軔夫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可是,她逃避得比她內心的慾望更快:“軔夫?我好象沒看過他的作品。”
她倉皇的走開,懊惱得想哭,因為,她竟然如此輕易的放過知道軔夫的機會。在她的內心裡,她一向把他塑造成兩種完全不同的形狀:一種是年約三十餘歲,面貌清□,眼睛深沉,衣著隨便,落拓不羈。另一種卻是年約五十餘歲,矮胖,淡眉細眼,形容猥瑣,駝背凸肚,舉止油滑。每當她被前一種形象所困擾的時候,她就會對自己嗤之以鼻:“呸!誰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於是,後一種形象就浮了起來,代替了前者,而她,也隨之產生一種解脫感。她沉溺於這種“遊戲”,樂此不疲。有時,她的思想陷得那麼深,以致她那個嗅覺靈敏的貓似的丈夫會突然問:“你在想什麼?一篇小說?”
“是的──一篇小說。”她輕輕說,迅速把心中那個影子驅逐到那隱密的角落裡去,並且武裝起面部的表情來。她瞭解子欣──她的丈夫──雖然子欣是個政客,但他對感情的觀察力卻異乎常人的敏銳。
子欣走過來,似笑非笑的望著她說:“你知道,你沉思的時候很美,好象在戀愛似的。”
她立即手腳發冷,內心顫慄。
她知道不該和他見面,可是,這次見面卻在毫無準備中來臨了。來得那麼倉促和突然,使她在驚慌之中,幾乎來不及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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