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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淌的光彩,卻是同隆禧的怯懦完全不同。
怔愣之間,他抓了我的手奔出了倚書房,禁了內監們的勸阻,一路上叫開了麟趾門、凝祥門、昭華門、蒼震門直到長長的東筒子巷;若不是梁九功機靈,先遣了御前侍衛曹寅吩咐守夜的太監們開門時莫聲張,這一路不得鬧個雞飛狗跳才是。
景山距離神武門不過一箭之地,站在神武門下時已知是要出宮了。梁九功領著小珠子千叩首萬叩首也沒能阻擋皇帝,而曹寅多帶的幾名御前侍衛也被皇帝攔在百步之外。
我許久未出過宮,步入景山的那一刻,透著寒意的山風吸入鼻腔,卻嗅出一道清逸的氣息。
山嵐湧起,幽暗飄忽的甬道極其詭異。五彩琉璃宮燈再精緻,也不過照亮了腳下一隅。我走得極其小心,既要為他掌燈,又要留心腳下的山路。
走了一小會兒,他兀自取過我手裡的宮燈,左手握住我空出的右手,俊逸笑道:“莫怕,朕牽著你。”
他的聲音輕細溫柔,如山氣般柔軟,散入耳中、沁人心脾。
我們在一棵樹下頓住,他先提起宮燈照去,卻見是一株老槐。
“你定知這是什麼。”他笑道,從石堆上跳下來,我擔心他跌傷趕忙伸手緊緊抓住他。他滯了下,笑意更甚,悄無聲息地將我冰冷的手夾在他腋下。
“‘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①”我長嘆一聲,同為女子而哀愁:“自古紅顏薄命,禍水一詞,皆是男子昏庸的藉口。”
他鄙夷地哼笑了下,緊了緊我的手,莊重言道:“朕乃明君,你定能長命百歲。”
我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也作正兒八經地鞠躬致謝:“託皇上洪福。”
他怔了剎那,彎腰奪過我的手,箍得更緊:“朕就是喜歡你笑,你一笑,朕心裡就歡喜。”
山路難行,我以往雖喜歡上躥下跳,可現下領著他也不得不小心今生。兩人攜手相行百步,
找到一塊稍微平整的石板坐下。
幽暗中,百步外的梁九功叮囑不要靠近的小心翼翼配上鞍前馬後的動作令我不由得發自肺腑的哈哈笑來。
笑聲一止,梁九功一干人連影子都不見了。先前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這會兒也消停了,只聽聞滿山的樹聲和風聲。
無論何種樹木,風一大,聲音便摻雜在了一起,總是“嘩啦啦”的。我沉浸在這自然的風中,彷彿風從後背穿過前胸,又從前胸穿透後背,只覺骨子裡都透出了愜意。
他站起身來,抖一抖明黃金龍繡氅,在風中擲地有聲道——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②
凜冽的山風揚起他領前的四辮如意絛,翻動著金線光芒的大氅隨風沉重地拍打在他身上;清俊的臉上洋溢著無比驕傲的笑容,即便是這般碎星般的光芒裡,那笑容也燦爛如豔陽高照。梁九功趁機拜倒大呼“皇上萬歲”,二十名侍衛也齊聲大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幾乎能想象一月裡三藩平定時,他午門宣捷的盛況。
指點江山,意氣風華,可堪日月。
漫山遍野的豪情壯志久久迴盪,不知為何,我卻嫌它太過鼎盛。悄然行至他身邊,將他辮角的明黃紃子一根一根理順。
“冷麼?”他側頭問來,眼中仍盛滿了無盡的榮耀和自豪,那一句“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③”想必他也未曾聽見。
若有所思間,明黃金龍繡氅籠了過來,順勢將我帶入他懷裡。這猝不及防的親近已叫我有些手足無措,山氣裹著龍涎香卻是燻人心暖。頭頂傳來他溫潤如玉的聲音:“朕明白你要的是什麼,可朕給不了你承諾。在宮中,極寵便是極衰。你如此聰慧,應當明白朕的用意。”
我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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