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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空處的都貼了紙花花,紅紅綠綠,色彩混亂。半語子正在窯旁邊挖著個窟窿,開口不大,已挖進去了三四尺。我說叔挖豬圈嗎?村裡好多人家都是挖出個小窯了養雞圈豬的。他說我,我給你,嬸,嬸挖,墓哩。這讓我倒生了氣,麻子嬸還沒死,他倒挖墓了,心裡罵這兇老漢,再沒理他,就進窯去看麻子嬸。窯裡一股子酸臭味,幾乎使我閉住了氣,而且黑咕隆咚,待了半天才看清滿地都是亂堆的東西,沒個下腳處,那灶臺上鍋碗沒洗,也不添水泡著,上邊趴了一堆蒼蠅。案板上更髒,擺著鹽罐,醋瓶,也有旱菸匣子,破帽子,爛襪子,還有幾顆蒸熟的土豆和一塊蕎麵餅。土炕上就平躺著麻子嬸,雙目緊閉,臉皺得像個核桃,平日那能看到的麻子似乎都沒了,睡在那裡只顯得是個骨頭架子,卻蓋著一層紙花花。旁邊的一個木箱子開啟著,這可能是半語子開啟的,把存在裡邊的紙花花全倒在她身上。
蒼蠅不停地在麻子嬸的臉上爬,眼角還趴著一些小蚊蟲,我一邊給她扇趕著,一邊翻那些紙花花。這是我見到最多的紙花花,我一一對照著認識哪些是窗花哪些是枕頂花、炕圍花、掛簾花,就翻出了一組紅紙剪出的牽手小人兒。麻子嬸當初給我招魂時就在我身上擺過這種紙花花,我也就把這些牽手小人兒放在她的頭上,希望她能緩醒過來。但麻子嬸給我招魂時口裡唸唸有詞,她說一念詞魂才會來的,我記不住她唸的詞,就一遍遍叫:嬸!麻子嬸!
麻子嬸的眼皮子似乎動了一下,我趕忙叫:叔,叔,我嬸要醒呀!半語子跑進來了,說:她哪,哪兒醒,醒呀?!就又走出去。我在猜想麻子嬸一定是知道我來了,是我在叫她,為了證實我的猜想,我說:你要知道我來看你了,你再動一下眼皮。我盯著她的眼皮,眼皮沒有動,而一隻綠豆大的蜘蛛不知道從哪兒跑來,竟爬上了她的臉,然後就靜靜地趴在那裡。我立馬哭了。蜘蛛蜘蛛,就是知道了的意思,麻子嬸是說她知道了,她眼皮子沒有動,是她實在沒有力氣再動了。
半語子的钁頭聲很沉重,震得這邊窯裡都有動靜,他聽見了我在叫麻子嬸,钁頭不挖了,又走了過來,說:那,啊那兄弟,倆的,媳,媳,婦沒來?
他問的是訾米,我說訾米沒來,今天可能給立春臘八過二七日。
我的,的人為,他們家辦,辦事成了這,這樣,她都都,不來看,看一眼是,是死是活?!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摸了摸麻子嬸的臉,說:你沒給我嬸招魂嗎?
我不會,會她,那套兒麼。他說,她一輩子,輩子給,人招魂,魂哩,到到頭沒來她沒,沒,魂了。
叔,你還沒吃晌午飯吧?
我我,挖個,窯麼。
叔,叔。
我的人,人還,指望能活,活嗎?我挖,挖下窯了,等她咽,嚥了氣,她就睡睡,在裡邊,能離,離,離我近,些。
我看著這兇老漢,突然覺得他可憐了,就說我給你做飯去。揭他家米麵盆子,只有半盆蕎麵,我調水和麵,給他搓了麻食,他就一直蹲在那裡看著我,然後吃煙,然後靠牆張口,口張得能塞個拳頭,啊啊地聲喚。這種張口聲喚黑亮爹也有過,似乎只有這種聲喚,才能把疲乏從骨頭節節關關裡都帶了出來。飯做好後,我給他盛了一碗,他卻放在麻子嬸的枕頭邊,說:喂,你吃,吃,吃過了我,我吃。剛放下一會兒他就端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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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山過去了一個半月,東溝岔口左邊的峁臺又垮坍了一次,這次是走山的次生災害,把瞎子和毛驢傷了。村裡人要在暖泉那兒給立春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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