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泥白肉(第1/5 頁)
天還沒亮,城牆外就響起豬叫聲,天色蒙亮的時候香味就傳過來了,是煮肉的味道,城裡一個多月沒聞見肉味,大家嗅覺都敏銳,於太太推推丈夫,“老爺,該起了——昨天謝姑娘說的是有肉賣?”
於縣令昨天吃得飽,也吃到了肉,對豬肉香味沒那樣敏感,打著呵欠坐起來,“是有,讓人早些去,割二兩,問著價錢,若貴就少買些。”
好歹也當過縣令,家底還是有一點,但日後前途未明,錢不能隨意花銷,於太太很懂事,嘆了口氣,“曉得的。”
又有些惆悵,“家裡還預備了給順兒定親的十幾兩,如今也花不上了。等順兒能定親的時候,誰知道我們是什麼樣子!”
於康順是於縣令次子,長子已在十年前定親,但未婚妻一家宦遊至北,這些年來也早斷了音信,這就是提前太早定親在亂世的壞處,不過於大少爺今年也才二十歲,還有五年寬限,於縣令也就不想這麼多,呵斥太太,“臨城縣是少了你的吃的還是少了你的穿的?前年江省大鬧,連藩王家的孫子都殺了一個,你是想到橋縣去做縣令?”
橋縣在五六百里之外,是江省轄下,駐蹕的藩王待下苛刻,這也是有名的,前年江省收成不太好,藩王強要加徵,當時就鬧起來了,亂民一度攻入縣城,還殺了王府一個領兵守城的王孫,後來兩省聯合調兵方才鎮壓下去,鬧得這樣大,橋縣縣令是逃不脫的,把任上所得全送出去了,好歹免去問罪,改為罷官回鄉。
於太太愁眉說,“如今倒是有一口吃的,但長遠看還不如罷官回鄉的好。我們兩副老骨頭也罷了,兒子女兒怎麼辦?”
於縣令說,“頭髮長見識短,你胡說什麼!回鄉?我老家你也曉得,這幾年鬧西賊,音信都不通。你老家在北面你不知道?建州賊年年南下打草谷,去年開始渡海到老家一帶,抓回去就是做最下等的奴才!能熬過一個冬天麼?”
建州賊起勢十幾年,是真的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比較起來自然是買活軍要好打交道一些,於太太不敢再說什麼了,親自服侍於縣令洗漱,於縣令問剛才怎麼不叫丫鬟,於太太說,“說這些話時不敢叫她,自從去上過課,識得幾個字,也認識些買活軍,幾個小妮子心思便活泛了。”
縣令家的丫鬟多少也識得幾個字,凡是原本就認識幾個字的年輕人,買活軍都要求他們去上課,想要藏匿人口也是不能的,說實話亦沒有這個膽量,城裡糧食有限,買活軍說過吃完了可能要按人口發糧食,此時藏匿起人口,就等於自己將來可能少了一份口糧。縣令家五六個丫鬟,都要輪班上課,主人對奴僕的人身控制已減少,更沒有了法令支援,說白了現在大家都是謝雙瑤的奴僕,於縣令一家已沒有法律身份來使喚這些丫鬟們,一切社會關係全靠慣性運轉。
此刻不論是於縣令一家還是丫鬟們,都還沒有這個意識,但於太太本能感覺丫鬟們不再值得絕對信任,於縣令嘆口氣,草草梳洗,也換了粗布衣裳——這還是扯了布趕著做的,從前主人家哪裡穿這個,但如今謝姑娘都這麼穿,只能朝謝姑娘看齊。
從臥室出來,天色依舊微曦,怕熱,燈懶得點了,屋子裡影影綽綽坐了幾個人,早飯也做得了,一碗碗粥放著,還冒著熱氣,原本這個天氣大家都吃涼粥,粥煮得了用冷水來投,但謝雙瑤不喜大家喝生水,只好更早一些開餐,這樣方才涼快些,廚娘半夜就得起來做粥。
配菜是鹹鴨蛋、幾色鹹菜,這幾年臨城縣的百姓吃鹽都吃的大方,一些需要用鹽來做的菜也豐富起來,臨城縣這一陣子有變故,沒人進城賣菜賣肉,家裡都靠鹹菜度日。鴨蛋挖開還冒著油,一人切了一半,於康順和於小月匆匆吃了一碗粥,半個鹹鴨蛋,起身行了禮趕緊就往外走,於小月叫著丫鬟梅香,“走了!再不走遲到了——你吃了粥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