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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那不是他和十二個戰友唱的歌子麼?紫花悶悶地跟著他。那狗一聲不吭,只是咬他的腳和褲腿,把他往路里邊趕,不讓他走到崖邊。一失足而成千古恨。他走著,那隨著風聲雨聲雷聲漫上來的妖人般的歌聲像霧氣一樣把他吞沒了。
這可是死去的村莊,曾死去的人,死去的歌聲,在這獵人峰山腰的荒涼半夜。長滿青苔的、白茅搖曳的路,灌叢像史前的世界,秋蟲喁語,幾乎沒有人生活的痕跡。它叫牛下水?那一線琮琮的水流,從石縫凹處流下,像母牛拉尿。在冬天的時候,它就掛成了一片冰瀑;那時候,雪多大啊,冰子兒像子彈砸在人身上,雪過膝蓋,萬木森森,整個世界都是腫的。舅舅楊奪水砍掉自己的傷手。他含著藍玉石菸嘴止疼,把虎口咬成碎片叭叭往下掉。小鷂子王品貴被扒狗子掏肛後用草塞住屁眼還在唱“我們辛苦的農友們”……
“你唱什麼呀,白大爺?”
白秀老人被一聲叱吒給喚醒了。他發現他站在雷電之中,離懸崖只有半步之遙,他的兒子白中秋將他拽住,他的孫子白椿拿過他的槍,他的狗在叫著,告訴他他不是在人家廢棄的屋裡。我如何站在這裡?這是哪兒?
“這是哪兒啊?”他說。
“牛下水嘛!”舒耳巴有些不耐煩地說。
接著他就聽見一片嘆息之聲,好像他是累贅。
“我聽見有人唱歌了……”他這麼說。
“我們聽見您一個勁在唱哩。”眾人很怪地看著他們的師傅。
“你還想造反不成?!”文寇所長要把他喚醒,要把這個夢遊的老人徹底喚醒,也要把自己內心的驚恐壓壓,把那個心魔壓住。
“你老要造反你就開槍!有種的開槍,朝我開!”文寇所長的牙齒咆哮著,噴出子彈一樣的唾沫,那牙齒在藍閃閃的閃電裡像一排野獸的牙齒。他大吼大叫,還要喚醒這一群昏寐的打匠,這些成為山岡惡獸的獵人。
“你們裝神弄鬼,你們消極怠工,不想打是吧?那是護你們的秋保你們自己的平安啊!不打就把槍還來,還給我行吧!”
“應該是這裡……應該是這裡……”他們聽見白秀老人依然喃喃地說。他還是沒有醒來。
雨嘩嘩地下起來了,雷聲隆隆,閃電像山怪們你來我往廝殺的古老兵器,凌空向大地和森林劈砍,峽谷裡,山岡上,到處是藍熒熒的幽靈。一條閃電像一條巨大的裂紋爬向天空的最高處。雨從山壁上滾下來,立馬變成了濁流。
“爺爺!”白椿哭顫著喊。
這是很傷心的時刻。徒弟們看著白椿去他爺爺腰裡摸酒壺——那是個軍用鋁壺,已經歪歪癟癟了,裡面是空的,晃盪著輕飄飄的聲音。
第四章 野豬群(11)
酒把他害了,文寇所長這時突然想到,是酒害了他!
“他應該怎麼辦?”文寇所長憂心地問大家。
他的孫子,為找到他,已經將膝蓋摔破了,正流著血,還流著淚。
這時白中秋一把扯過他爹就說:
“爹您來幹什麼的呀?”
白秀直瞪瞪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看他氣歪的嘴和一臉苦瓜相。
“你個狗日的,你咋能管我哩!”白秀大罵兒子。
“您這一失蹄您就分文沒有了!”白中秋指著他爹腳下的懸崖惱怒地說。
“錢?……你說的是錢嗎?我說的是歌……讓我走一走。我沒事的……”
白秀老人不回去,不跟他們回到村子裡,他掙脫了他們的手,衝出來向峽谷的深處跑去。
雷電在山崖上劈殺,一團一團的天火在頭上翻滾。狗跟在他身後狂吠,崖下的秋潮滔滔。打豬隊的所有人跟在他身後追趕,竟不是他的對手,他把所有人都甩到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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