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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窟窿、腦袋像爛冬瓜一樣的方碧玉。所有的人都不說話,渾身哆嗦著,宛如狂風暴雨中綠油油的樹葉。遠處傳來雄雞的喔喔啼聲,天就要亮了。
大年夜裡,正在門口值班的孫禾鬥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遠遠地飄來,他厲聲問:
&ldo;誰?站住,再不站住就開槍了。&rdo;
那影子嘻嘻地笑著逼過來。孫禾鬥感到有一股涼氣突然包圍上來,使他手不能動,口不能言,借著那盞水銀燈碧綠的光芒,他看到來者周身粘滿白棉花,滿臉鮮血,不是別人,正是方碧玉!孫禾鬥雙腿一羅圈,跌坐在地上,屎尿一褲襠。
同一夜裡,喝得醉眼的&ldo;鐵錘子&rdo;出外撒尿,突然感到有一隻冰涼的手叉住了他的脖頸,他硬著舌頭說:
&ldo;別、別鬧!&rdo;
這時他的腦後響起悽厲的笑聲,他一回頭,看到了方碧玉沾滿鮮血的臉。
事發之後,在棉花加工廠過年值班的人,都回憶起彷彿聽到過車間裡有女人悽厲的哭嚎聲。
我彷彿從極高處跌落下來,落在一個棉花的海洋裡。我的身體四周無數棉花像潔白的雪浪花一樣,緩慢地飛騰起來,又緩慢地跌落下去。飛騰和跌落都靜悄悄的。無數瓣棉絮像漫天大雪飄飄而落,漸漸地埋沒了我的身體,剛開始我還能從棉花的fèng隙裡看到天上的太陽,南飛的雁陣,後來只餘下蒼白。我想我已經被棉花埋葬了。我為自己的葬禮哭泣,淚水沿著兩腮流下。一個人清醒地看到自己的葬禮是很幸福的事情,尤其是當你看到心愛的人兒為你的死亡而哭泣的時候。方碧玉在為我哭泣,她的眼睫毛上挑著晶瑩的露珠。她身著一襲輕紗,飄飄欲仙,真是亭亭如玉立,款款如柳煙。她手抓著棉花,一瓣瓣往我臉上灑。馬兄弟,安息吧!我在棉花裡哭泣……下雨啦下雨啦!有人在我臉旁喊叫。我奮力從棉花夢裡掙扎出來,感到有一些熱乎乎臊哄哄的液體滴到臉上。抬眼上望,頭上的席fèng正往下滲水,原來是上鋪的人尿了床。遭殃的四五個人齊聲罵起來,上鋪的人一聲不吭,好像死了一樣。天亮後才知道尿床的人是打包車間的楊貴,一個極其健壯的大漢。聽他村裡人講,楊貴這樣一條車軸漢子,竟討了個身高不足一米的侏儒為妻,否則只有打光棍。我看過楊貴發火,相當可怕。起因是打包車間的李結實拿他的侏儒妻子開玩笑,楊貴雙眼血紅,雙手卡住了李結實的脖子,不是眾人死力相救,李結實就死在他手裡了。
馮結巴夜裡站崗巡邏,到了半夜時分,腹中飢餓難熬,便背著大槍,轉悠到食堂附近,想找點東西吃。食堂鎖著門,進不去,想撬鎖又不敢,嘆一口氣,晃晃悠悠往前走,忽然想起食堂外有一蓆棚,蓆棚裡有一口大鍋,是專為給臨時工煮地瓜安的。也許能找到塊地瓜吃。彎腰進了蓆棚,聞到了地瓜油的味道,感受到尚未散盡的熱量。忽聽到有細微的聲響,吃一驚,摸出手電筒,刷一道白光she出,罩住了灶前柴糙上兩個沒穿褲子的人。仔細一看,原來是趙虎和趙一萍。馮結巴認真地說:&ldo;你,你們別怕,接著幹,我給你們、站、站崗。&rdo;這兩個人急忙穿上褲子。趙一萍彎著腰跑了。趙虎和馮結巴套近乎。馮結巴說:&ldo;我餓得慌,沒功夫跟你嗦!&rdo;&ldo;趙虎說:&ldo;我那兒有餅乾,你等著。&rdo;一會兒功夫,趙虎果然給馮結巴送來一斤餅乾。
&ldo;以後我每天夜裡都想去蓆棚裡去找餅乾吃,人家再也不去了。&rdo;馮結巴笑著說。
列車鳴著長笛,衝過一座鐵橋。
打包車間臨時工張洪奎負責踩包‐‐把棉花倒在那個高兩米半、寬八十厘米、高七百五十厘米、外包鐵皮的木箱裡踩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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