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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舌頭有點發硬。
去叫她!爹說,爹的舌頭也有點發硬。
她趕緊從窗臺上下來,躺下,扯過被單子,矇住了頭。
踢踢沓沓腳步聲愈來愈近,她躲在黑暗裡,渾身顫抖著。
三
轉眼就到農曆的八月底,爹孃和兩個哥哥對她的監視漸漸鬆了,晚上大門不上鎖了,白天也讓她出門了。大哥對她加倍地好,不久前,還為她買了一雙豬皮鞋。她連看都沒看就把鞋扔到炕頭上。
八月二十五上午,大哥說:
妹妹,你別在家憋著啦,跟我去割豆子吧,你二哥今日給楊助理家打煤球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金ju想了想,找了一把鐮刀,跟著大哥走了。
兩個月沒出屋,田野裡大變了樣。高粱穗子正在曬米,呈暗紅的顏色;玉米幹了纓;豆葉一片蒼黃。天藍地遠,小周山宛若一柄殘缺的倒扇,黛青在田野的盡頭。窩來鳥在半天裡呼哨著,聲聲淒涼,使她心口痛疼。
大哥彎腰割豆,那條瘸腿怪模怪樣地拖拉著,她不忍心看。這條瘸腿與她的命運緊密相連,在兩個月的禁閉生活中,她多次夢到這條瘸腿壓在自己胸脯上,使她呼吸緊迫,從夢中驚醒,醒來就滿眼是淚。
與她家豆地毗鄰著的,是高馬家的玉米地。玉米已經成熟了,還沒有收。高馬!高馬你到哪裡去了……她想起去年夏天的情景:高馬身材健壯高大,吹著口哨,大大咧咧地走過來,說了幾句話,就幫助自己收割小麥。他的聲音模樣如在眼前。想著想著,她的心臟又哆嗦起來。大哥和二哥用小板凳打擊高馬腦袋時發出的沉悶而cháo濕的聲響在耳邊迴旋著,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無法想像一貫和顏悅色的大哥竟會那般狠毒。
妹妹,你要是嫌累,就到地頭上歇著去,哥一個人慢慢幹。
大哥的臉抽搐著,眼角上布滿深皺紋,眼珠是灰白的,顯得又呆又鈍。但他的呆鈍表情後隱藏著一種她能夠感受到但用語言表達不出的東西,就像他拖拉著的那條瘸腿。它布滿傷疤,發育不全。它是不幸的,不幸使人憐憫;它又是醜陋的,醜陋令人厭惡。她對待大哥的感情就像對待大哥的瘸腿的感情一樣,時而憐憫時而厭惡。憐憫加厭惡,厭惡加憐憫,她被這矛盾的感情糾纏著。
高馬的玉米田裡的玉米葉子嚓啦嚓啦響著,一陣清涼的風襲過來,先吹拂著她的頭髮,繼而又灌進衣領,涼慡了她的全身。
對高馬的思念使她不敢看那塊玉米田。對高馬的思念使她迫切地想看那塊玉米田。風不停息,玉米田喧囂不安,已經枯萎了的玉米纓和半枯萎的玉米秸稈已經不能像它們年輕時那樣隨風起伏。那時,碧綠的葉片像柔軟的綢帶飄揚著,匯成一方清涼的綠浪;那時,她和高馬躺在地上,仰臉看著頭上的葉片和葉片fèng隙中的藍天白雲,心中有幸福又有憂傷……想到這情景她就想哭。現在它們筆直地站著,風只能使它們的身體顫抖,而不能使它們起伏搖擺了。
枯黃的豆葉也刷刷地響著,有幾片還在地上翻滾。乾硬的豆莢扎得她的手痛。她看看因兩個月不幹活而變得細嫩了的手,嘆了一口氣。這嘆氣的宗由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她感覺到大哥斜著眼看過來,對大哥的厭惡增加,對高馬的思念也增加了。她機械地割著豆子,鐮刀下蹦出一隻灰黃的野兔。它只有拳頭般大,有兩隻漆黑的眼珠。小野兔跑得很慢,她扔下鐮刀,跑兩步,小野兔龜縮起來,耳朵緊貼在背上,好像害怕。她蹲下,用一隻手捂住它。當她的手捏住它的耳朵時,一種極其溫柔的同情心衝擊著她。它的耳朵是那樣嬌嫩,好像兩片半透明的花瓣,她擔心捏碎了它的耳朵,便把它捧在手裡。它的溫暖柔軟的肚皮接觸著她的手掌,它的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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