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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因我的冷淡而中止。他只是低了頭嘆
氣,我只是低了頭咽淚,狂風暴雨中我和他是死一樣的沉寂。
到了九點半,他站起身要走,我留他多坐坐。他由日記本中寫了一個
Bovia 遞給我,他說我們以後通訊因檢查關係,我們彼此都另呼個名字;這
個名字我最愛,所以贈給你,願你永遠儲存著它。這時我強嚥著淚,送他出
了屋門,他幾次阻攔我病後的身軀要禁風雨,不准我出去;我只送他到了外
間。我們都說了一句前途珍重努力的話,我一直望著他的頎影在黑暗的狂風
暴雨中消失。
我大概不免受點風寒又病了一星期才起床。後來他來信,說到石家莊
便病了,因為那夜他披淋了狂風暴雨。
如今,他是寂然的僵臥在野外荒冢。但每屆狂風暴雨之夜,我便想起
兩年前荒齋中奇異的來客。
十五年十一月廿五日
《我只合獨葬荒丘》
昨夜英送我歸家的路上,他曾說這樣料峭的寒風裡帶著雪意,夜深時
一定會下雪的。
那時我正瞻望著黑暗的遠道,沒有答他的話。今晨由夢中醒來,揭起
帳子,由窗紗看見丁香枯枝上的雪花,我才知道果然,雪已在夢中悄悄地來
到人間了。
窗外的白雪照著玻璃上美麗的冰紋,映著房中熊熊的紅爐,我散著頭
發立在妝臺前沉思,這時我由生的活躍的人間,想到死的冷靜的黃泉。
這樣天氣,坐在紅爐畔,飲著釅的清茶,吃著花生瓜子栗子一類的零
碎,讀著喜歡看的書,或和知心的朋友談話,或默默無語獨自想著舊夢,手
裡織點東西;自然最舒適了。我太矯情!偏是迎著寒風,撲著雪花,向荒郊
野外,亂墳塋中獨自去徘徊。
我是怎樣希望我的生命,建在美的,冷的,靜的基礎上。因之我愛冬
天,尤愛冬天的雪和梅花。如今,往日的綺夢,往日的歡榮,都如落花流水
一樣逝去,幸好還有一顆僵硬死寂的心,尚能在寒風悽雪裡抖顫哀泣。於是
我抱了這顆尚在抖戰,尚在哀號的心,無目的迷惘中走向那一片冰天雪地。
到了西單牌樓擾攘的街市上,白的雪已化成人們腳底汙溼的黑泥。我
抬頭望著模糊中的宣武門,漸漸走近了,我看見白雪遮罩著紅牆碧瓦的城樓。
門洞里正過著一群送葬的人,許多旗牌執事後面,隨著大紅緞罩下黑漆的棺
材;我知道這裡面裝著最可哀最可怕的“死” !棺材後是五六輛驢車,幾個
穿孝服的女人正在輕輕地抽噎著哭泣!這剎那間的街市是靜穆嚴肅,除了奔
走的車伕,推小車賣蔬菜的人們外,便是引導牽繫著這沉重的悲哀,送葬者
的音樂,在這悽風寒雪的清晨顫蕩著。
悽苦中我被駱駝項下輕靈靈的鈴聲喚醒!車已走過了門洞到了橋樑上。
我望著兩行枯柳夾著的冰雪罩了的護城河。這地方只缺少一個月亮,或者一
顆落日便是一幅疏林寒雪。
雪還下著,寒風颳的更緊,我獨自趨車去陶然亭。
在車上我想到十四年正月初五那天,也是我和天辛在雪後來遊陶然亭,
是他未死前兩個月的事。說起來太傷心,這次是他自己去找墓地。我不忍再
言往事,過後他有一封信給我,是這樣寫的: 珠!昨天是我們去遊
陶然亭的日子,也是我們歷史上值得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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