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揚州1(第1/2 頁)
淮南道下轄江淮地區,從幷州到揚州,需換馬為舟,水陸交替,才進入揚州城的地界。
蘇細薇一路有些忐忑,那心情類似近鄉情更怯。實際上,那富商安置她的地方並不在揚州,而是在距離揚州百里之外的一個鎮子,當時說好了等到回鄉安頓好便來見她,算來至多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該去看蘇細薇了。然而誰知道她碰到了那樣的禍事,如今相見之期早已過去,只怕他要麼猜到自己被擄走,要麼就覺得是自己跑了。
後者不太可能,畢竟她被擄走時,什麼金銀細軟都沒有帶走,他只要去家裡略加檢視,就會發現她根本不可能是贖身之後卷錢跑了。
但蘇細薇拿不準。如今雖然有人護送她,但那畢竟不是她自己的人,能盡心盡力到什麼程度都是有數的。如果她回到小鎮裡,發現他既沒有報案也沒有給她留下什麼,甚至於以為她不會回來而撤掉了宅子,那要怎麼辦?蘇細薇可沒有半點自力更生的能力,她一想到要被孤零零留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求多福,她就覺得日子半點也過不下去了。
思來想去,還是來揚州為好。雖然對方從沒告訴過她家住何處,但蘇細薇是個狗一樣的人,她能從許多蛛絲馬跡的資訊裡,推斷出他究竟住在哪兒。
生意人麼,生意在哪裡都知道了,還能不知道人在哪裡嗎?
蘇細薇忐忑之餘,還有些自鳴得意,她想對方不會多怪責她的。她還記得,當初這個人是怎樣被自己迷得神魂顛倒。
教坊司的女子,說是可以只賣藝不賣身,其實命如浮萍地遊走於達官貴人之間,賣不賣身這種事哪裡是自己能說了算的?人家願意給你三分顏面,你就算不是自願的也得是自願的。
蘇細薇雖然曾是貧寒出身,但當時畢竟年紀還小,至苦不過吃不飽飯還要給家裡幹活,對世事人情的歷涉,根本就不多。等到之後被接回蘇家,更是被蘇父出於私心,錦衣玉食地嬌慣著,她最受疼愛的時候,蘇父對她那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哪裡吃過什麼苦頭?她一生至此所有的教訓,都來自於和蘇令瑜那點雞毛蒜皮的爭鬥,傷害大不到哪裡去。
一朝被賣進教坊司,真是天都塌了。這裡不僅沒有人再拿她當什麼金尊玉貴的小姐,還沒有人拿她當人看,哪怕是做個窮苦之人,好歹王法在上,你有尊嚴,教坊司的伎工卻除非出頭露臉,否則全如豬狗。誰都可以對你呼來喝去,誰都可以對你不講道理,貴人們喝酒吐在了地上,你得用手擦乾淨,前輩莫名其妙打罵你,你得笑著應。
這樣的日子,蘇細薇才過了一日,就不想活了。那一整日以淚洗面,被管教的人打了好幾回也止不住。
她有一瞬間覺得,即便當個貧賤的良家女子也比在這裡當供人作踐的樂伎要好。
但這念頭也只有一瞬而已,她迅速地想起了自己幼年待過的那個茅草屋子,發黴的稻草床鋪,漏水的屋頂,一滴一滴濺到她臉上的汙濁雨水……教坊司再苦,至少睡的還是瓦房,蓋的還是棉被,只要不犯錯,每天還有一頓飯可以吃。
而且,“談笑有權貴,往來無白丁”。
這裡的日子再不是人過的,至少也還有盼頭,她還有攀高枝的指望。教坊司多年以來不是沒有人想過要逃,有成的也有不成的,她們這些年輕的、新來的,耳朵裡都聽過那麼些傳說,也總在某些時刻難以遏制地心生嚮往。可是隻要一想到自己曾經過過的、而且逃離了的那種生活,蘇細薇就覺得,她寧可死在這裡,也絕對不要逃出去繼續做個一無所有的平頭百姓。
哪怕是低人一等的賤籍。
蘇細薇從那以後就出奇地乖覺了,也不哭了,精心地梳洗打扮,只要能多學幾首曲,多露幾次面,被前輩怎麼打罵羞辱也無所謂。就這樣,她遇見了劉修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