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餘音(第2/4 頁)
“其實也沒豁出性命吧……”我謙虛了一句,把“他們一開始就戰略撤退了”的後半句話咽在嘴裡。
鍾興此時正從保險櫃中取出兩支笛子。它們被包裹在紅色的絨布中,她小心地、毫無必要地各自擦拭一番,然後遞給我看;這對“列和笛”一長一短,通體黑色,各有六孔,笛身有隸書“列和”字樣,這就是其代稱的由來。鍾興示意我稍加觸碰:觸感既不似金屬也不像石頭,卻比它們冰冷很多;笛身光潔如新,可以鑑人,千餘年歲月竟不曾留下一秒鐘的痕跡。
“根據異學會的記載,這兩把笛子的材料是從不周山鑿下來的。不周山就是古人傳說支撐天空的那座山。異學會的檔案還提到,這東西不朽不壞,只有所謂三昧真火才能將它熔化……暫時還沒有弄明白說的是個什麼火。”
“這就是基金會沒法取樣研究的原因?因為沒法破壞?”
“這就是列和選擇它的原因。”
鍾興已經領我到了她的辦公室。她客氣地請我坐下,然後把其中的長笛捧到嘴邊。
“等等!博士,這合規嗎?”我急忙問。
“放心,收容專家已經確認它是安全的了。”鍾興說,“這是普通的異常物品,使用許可權也是開放的,你也看到了。我主要是想和你探討一些問題。我吹一個音階,你聽聽看,有什麼想法。”
她吹了一個do Re me Fa Sol La Si——但又不太像,聽起來怪怪的。就好像在亂吹。
“呃……”我猶豫了一陣,不知道要不要以實相告,“這笛子似乎跑調了。完全不準。”
“跑調了。用常人的理解來說,是的。”
“但您對這笛子很感興趣,是因為……”我努力思考眼下這一堆對話之間的關係,“它類似於之前提到的,某種民俗音樂用的奇怪的音準?”
“奇怪的音準!”鍾興似乎被這個片語逗樂了,“沒錯。不過用專業術語應該叫‘律制’和‘音階’。之前我們不是聊到微分音嗎?藍調音、歡音、苦音、四分之一音?它們構成了某類音樂的一部分,對吧?那假如這些非標準的音是一首曲子的全部呢,它們就是常駐的音高,‘標準’的音高?用這兩支笛子吹出的曲子,儘管聽不習慣,但也是音樂對吧?”
“我算是知道為什麼有些民間小曲聽起來跟跑調了似的……原來不是唱的人五音不全。”
“跑調是個很有趣的詞彙。”鍾興不再看我,開始頗為愛惜地擦拭手中的長笛,“跑調是相對於標準音高而言的。你有沒有想過,假如一個孩子從小聽著列和笛長大,所瞭解的一切曲子都使用著你剛剛聽到的音階,一種不符合我們固有認知的律制——那麼我們所熟知的標準音,我們熟悉的音樂,是否反而聽起來才是奇怪的、跑調的?”
“莫非您要做這個研究?可能不會允許的……”
“不不,只是打比方!你聽我說完!我意思是,是誰規定了do Re me都是它們現在的音高呢?還不是人規定的。我們說跑調,偏離的是普通人熟悉的音高,跑的是十二平均律的調!但一些民間音樂的傳承者,他們本有他們自己的音高,卻因為世人已經習慣了十二平均律的緣故,他們要麼把歌曲改為符合十二平均律的版本,要麼讓歌曲維持原本的律制,維持所謂奇怪、跑調、不被欣賞的樣子,然後慢慢失傳。”
我開始跟上她的思路了。
“無論是哪種方式,那首曲子實際上都死掉了。”
鍾興點點頭,認可我所做的總結。她的眼神始終落在長笛之上。
“這兩支笛用的是漢魏時期律制,很早以前就完成了被同化和扼殺的過程。”
晉泰始十年。
自帝受命而來,諸業百廢待興。異學會方才換血不久,卻又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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