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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的洞裡流出,他唯獨沒有忘記自己是個死人,被人殺死,屍體橫在荒蕪的無人之地。
而這個截點以前的記憶,卻裝載在一條駛離岸邊的船隻上,緩緩地遠離自己。
他忘了想記住的,記住了想忘記的。
田福福恨得很,比失去雙腿更恨,他氣得想去推倒靠在樓道牆壁上的腳踏車,車沒倒,人卻撲倒在地上,鞋飛出去老遠。
一雙鞋從自己手上踩過去,女人的鞋子。女人穿著一件黑色的外套,胸前用亮片拼綴著“LOVE”的字樣,樓道口的穿堂風吹起女人染黃了的中長卷發。
女人熟悉又陌生,田福福把她和記憶裡的少女做了對比。“吉花!”他不由得驚呼起來。
記憶裡的女孩兒聽到這聲音,總會停住腳步,背影的肩膀有些極細微的抖動,彷彿要剋制著笑,過幾秒才轉過頭。
可是,聽到叫聲的女人卻一直往前走著,越走越快。她心慌意亂地走著,路上有人叫她,好幾聲之後她才聽到。
“吉花,福福呢?”一個拎著饅頭和滷菜的老太太問她,是他們的鄰居。
“出門了。我現在找他去。”丁吉花說。
“我前兩天又在電視上看到福福了,哎呀,哭得我喲,太不容易了……”鄰居本想流眼淚,然而兩手都提著東西沒法擦,就把眼淚從眼眶裡憋了回去。
鄰居老太太繼續感慨著,眼看著沒完沒了,丁吉花趕緊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沒有道別就鑽了進去。
田福福也爬進了計程車裡,他坐在丁吉花旁邊。她已經是個婦女了,依然是棗核一樣的小臉,吊梢眼和希臘鼻,可這些卻像炮火過後的斷壁殘垣,只能讓人去想象之前輝煌的雕琢建築。
“我死了哇!”田福福竟然有些羞澀,半天才憋出這句話來。
“我死得好慘哇!你要替我報仇哇!”田福福繼續說,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太像一個典型的鬼魂會說的話了。
丁吉花沒哭也沒笑,只是扭著臉看著窗外。
“人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一個人上路。”他覺得自己獨自走在一片無垠的平原上,烏雲密佈,電閃雷鳴,狂風裹著沙塵從地平線那邊席捲。他沒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沒有任何可以交流的人,只有時間,漫天漫野,無盡的全是時間。
“真想帶你一起走。”田福福去拉丁吉花放在膝蓋上的手,她卻剛好抬起手來,露出手腕上的金鐲子。
誰送她的金鐲子?
她的手放在胸前,不住地去摸那金鐲子。不知道回憶起了什麼,極暖和也極淒涼地笑了起來。
田福福想起來這個笑。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冬天,天氣已經很冷了,是接近過年的時候,城市裡最寬闊而古老的步行街邊掛上了各色的燈籠,看櫥窗裡的電視牆,無數個邁克爾·傑克遜戴著黑禮帽,排山倒海地襲來。
田福福就在這櫥窗前唱歌,站在自己的木鞋子上,捧著吉他,面前是話筒,頭髮因為修剪困難已經變得很長了,只能微微仰著頭。“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麼捨得我難過。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話就走……”他記得自己唱的什麼。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個笑,在稀疏的人群裡,那個笑被黑而長的頭髮勾勒著,像個閃爍的貝殼一樣,很是鮮明。人群陸陸續續地變換直到散去,她一直沒有離開。
那天田福福唱了很久,遠遠超過自己慣常的時間,以至於被排在他後面等著賣藝的人揍了一拳。
第二天和第三天,那個笑容繼續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同樣不肯離開,只剩她一人。夜越來越涼,田福福放下吉他,對她說:“好啦好啦,趕快走啦。”
他開始收拾話筒和音響,低著頭數吉他盒裡的錢,心卻跳得厲害。抬起頭,看到那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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