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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在人腳下走,從南飛來一條狗,拾起狗來打磚頭,磚頭咬了人的手~~咪嗚咪嗚~~
俺坐在藤椅上,身不由己地隨著叫花子的隊伍往東去,縣衙門被甩在了腦後。這時,遊行的隊伍,斜刺裡拐下了大街,往前走了幾十步,那座瓦稜裡長滿了狗尾巴糙的娘娘廟出現在了俺的眼前。隊伍拐下了大街後,叫花子們就停止了演唱和喊叫。他們腳下的步子碎起來,快起來。俺已經明白了他們今天的遊行根本不是為了收糧受物,而是為了俺。如果不是他們,俺也許已經被德國大兵的刺刀把胸膛戳穿了。
在娘娘廟前破碎的石頭臺階上,藤椅子穩穩地落了地。馬上就上來兩個叫花子抓住俺的胳膊,把俺連拖帶拽地弄進了黑乎乎的廟堂。黑暗中一個人問:
把她弄來了嗎?
弄來了,八爺! 架著俺的那兩個叫花子齊聲回答。
俺看到朱八斜靠在娘娘塑像前的一塊破席上,手裡玩弄著一團閃爍著綠光的東西。
掌蠟! 朱八下了命令。
馬上就有一個小叫花子打著了火紙,點燃了藏在娘娘塑像後邊的半截白蠟頭,廟裡頓時一片光明,連落滿了蝙蝠屎的娘娘臉龐也放出了光輝。朱八用手指指他面前的一塊席頭,說:
請坐。
人到了這步田地,還有什麼好說的?俺一腚就坐下了。這時,俺感覺到兩條腿已經沒有了。俺可憐的腿啊,自從爹爹被抓進班房,你們東奔西走、上躥下跳、磨薄了鞋底走凹了路……親親的左腿,親親的右腿,你們受苦了哇。
朱八目光炯炯地看著俺,彷彿在等待著俺開口說話。他手裡那團發出綠光的東西此時黯淡了許多。借著明亮的燭光,俺終於看明白了:那是一個紗布包兒,裡邊包著幾百隻螢火蟲。俺心中納悶,一時也想不明白這個大爺為什麼要耍蟲子。隨著俺的落座,叫花子們也各自找到自己的席片,紛紛地坐下,也有就地躺倒的。但無論是坐著的還是躺著的,都緘口不言,連侯小七那隻活潑異常的猴子,也靜靜地蹲在他的面前,爪子和頭雖然還不老實,但都是小小的動作。朱八看著俺,所有的叫花子看著俺,連那隻毛猴子也在看著俺。俺給朱八磕了一個頭,說:
大慈大悲的朱八爺啊‐‐!未曾開言淚漣漣,小女子遇到了大困難‐‐救救俺的爹吧,八爺,省裡的袁大人、德國的克羅德,還有那縣臺小錢丁,三堂商定虎狼計,要給俺爹上酷刑,執刑的人就是俺的公爹趙甲和俺的丈夫趙小甲。他們要讓俺爹不得好死,他們要讓俺爹死不了活不成。他們要讓俺爹受刑後再活五天,一直活到青島到高密的火車開通……求八爺把俺爹救出來,救不出來就把他殺了吧,一刀給他個利索的,不能讓洋鬼子的陰謀詭計得了逞啊,俺的個朱八爺……
叫一聲眉娘莫心焦,先吃幾個羊肉包。 朱八唱了這兩句,接著說, 這包子,不是討來的,是俺讓孩兒們去賈四家專門為你買來的。
一個小叫花子跑到娘娘的塑像後,雙手託過了一個油紙包,放在了俺的面前。朱八用手試試,說: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吃吧,還熱乎著呢。
八爺,火燒眉毛,俺哪裡還有心吃包子?
孫眉娘,你心莫慌,荒了莊稼不打糧,慌了人心遭禍殃。常言道水來了土掩,兵來了將擋。你先吃幾個包子墊墊底,然後聽俺說端詳。
朱八伸出那隻多生了一個指頭的右手,在俺的眼前一搖晃,一把亮晶晶的小刀子就出現在他的手裡。他用刀尖靈巧地一挑,油紙包輕鬆張開,閃出了四個熱氣騰騰的大包子。宋西和的千層糕,杜昆家的大火燒,孫眉孃的燉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