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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是真正的下層百姓。生活艱辛,但他們臉上沒有多少悽苦之色,而是一種樂天知命的平靜。這平靜,使我深深感動。如果每個人,都想出人頭地,都想轟轟烈烈,都不想做平凡的工作,那這個世界,也就不得安寧了。
比賣硫磺蛋的老夫婦更老的人,是當別町的老獵戶、八十八歲的侉田清治先生。他已經纏綿病床多日,聽說我要來訪,特意坐了起來。其實他不是為我坐了起來,而是為我那位在北海道過了十三年野人生活的非凡老鄉劉連仁坐了起來。據他的家人說,他的記憶力已經嚴重衰退,但提起四十多年前發現並參加救助劉連仁的事情,他黯淡的目光突然放出了光彩,記憶被啟用,含混的口齒,也變得清晰起來。這是一個相貌平常的小個子男人,如果不是偶然發現劉連仁棲身的山洞,中國人大概很難知道他的名字。但現在,他的名字和劉連仁的名字緊緊地捆綁在一起,在我的故鄉,他差不多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戰爭就像巨浪撥弄兩粒沙子一樣,讓這兩個互不相干的人,碰撞在一起,成為傳奇。當別町為劉連仁建立了紀念碑和雕塑,並成立了一個宣講劉連仁事跡委員會,許多熱心人,在義務地幹著這些工作。紀念碑和雕塑都用黑色的石頭製成,雖不高大,但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顯得莊嚴而沉重。車要出發時,老人的臉貼在窗玻璃上看著我們。我下車過去,隔著玻璃喊:撒腰納拉,撒腰納拉……話是這麼說,但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這個老人了。
只要一上車,札幌市觀光文化局的職員引地誌保小姐,就要不厭其煩地對我們講話,講行程安排,講飲食起居,講地方掌故。有幾次,因為過分疲勞,我們對她的講解,感到了厭煩。我甚至說她是 話癆 ,但很快我就後悔了。引地小姐全程陪同我們十二天,事事操心,每天早起晚睡,十分辛苦。我們去滑雪場那天,她竟然早起上山,為我們踏雪探路。一個小女子,如此地敬業,如此地能吃苦,真是可敬可佩。登別晚宴,引地小姐任務即將完成,終於放鬆了,多喝了一杯啤酒,小臉通紅,歡聲笑語,方現出女兒本色。
紛至沓來的人物,還有用瀟灑嚇退嚴寒的札幌市觀光文化局課長荒井功先生、系長淺村晉彥先生,還有為我們開車的兩個師傅,還有美沙小姐,還有神情很像狸貓、能歌善舞的東海林早穗理小姐,還有當年救助過劉連仁的木屋路喜一郎先生,還有為劉連仁生還紀念碑題寫碑文的泉亭俊彥町長和當別町的鄉親們,還有許許多多為我們服務過的北海道的人們,他們的笑臉,他們的熱情,與北海道的自然風光融為一體,存入我們的腦海。我們與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萍水相逢,今生多半難得再見,但他們留給我們的印象和我們對他們的感激,將會伴隨我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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