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颳起來,讓她像一片枯葉,飄到天上去。她也是像母親一樣的小腳,甚至比母親的腳還要小。她用肥大的棉襖袖子捂著嘴巴,為了遮擋寒冷的風。她走到我們的簍子前,看起來是想站住,但風使她動搖不定。她將襖袖子從嘴巴上移開,顯出了那張癟癟的嘴巴。我認識這個老太太,知道她是個孤寡老人,經常能在集市上看到她。她用細而沙啞的嗓音問白菜的價錢。母親回答了她。她搖搖頭,看樣子是嫌貴。但是她沒有走,而是蹲下,揭開那張破羊皮,翻動著我們的三棵白菜。她把那棵最小的白菜上那半截欲斷未斷的根拽了下來。然後她又逐棵地戳著我們的白菜,用彎曲的、枯柴一樣的手指。她撇著嘴,說我們的白菜卷得不緊。母親用憂傷的聲音說: 大嬸子啊,這樣的白菜您還嫌卷得不緊,那您就到市上去看看吧,看看哪裡還能找到卷得更緊的吧。
我對這個老太太充滿了惡感,你拽斷了我們的白菜根也就罷了,可你不該昧著良心說我們的白菜卷得不緊。我忍不住冒出了一句話: 再緊就成了石頭蛋子了!
老太太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我,問母親: 這是誰?是你的兒子嗎?
是老小, 母親回答了老太太的問話,轉回頭批評我, 小小孩兒,說話沒大沒小的!
老太太將她胳膊上挎著的柳條箢鬥放在地上,騰出手,撕扯著那棵最小的白菜上那層已經乾枯的菜幫子。我十分惱火,便刺她: 別撕了,你撕了讓我們怎麼賣?!
你這個小孩子,說話怎麼就像吃了槍藥一樣呢? 老太太嘟噥著,但撕扯菜幫子的手卻並不停止。
大嬸子,別撕了,放到這時候的白菜,老幫子脫了五六層,成了核了。 母親勸說著她。
她終於還是將那層乾菜幫子全部撕光,露出了鮮嫩的、潔白的菜幫。在清冽的寒風中,我們的白菜散發出甜絲絲的氣味。這樣的白菜,包成餃子,味道該有多麼鮮美啊!老太太搬著白菜站起來,讓母親給她過稱。母親用秤鉤子掛住白菜根,將白菜提起來。老太太把她的臉幾乎貼到秤桿上,仔細地打量著上面的秤星。我看著那棵被剝成了核的白菜,眼前出現了它在生長的各個階段的模樣,心中感到陣陣憂傷。
終於核准了重量,老太太說: 俺可是不會算帳。
母親因為偏頭痛,算了一會兒也沒算清,對我說: 社鬥,你算。
我找了一根糙棒,用我剛剛學過的乘法,在地上划算著。
我報出了一個數字,母親重複了我報出的數字。
沒算錯吧? 老太太用不信任的目光盯著我說。
你自己算就是了。 我說。
這孩子,說話真是暴躁。 老太太低聲嘟噥著,從腰裡摸出一個骯髒的手絹,層層地揭開,露出一疊紙票,然後將手指伸進嘴裡,沾了唾沫,一張張地數著。她終於將數好的錢交到母親的手裡。母親也一張張地點數著。我看到七姥爺的尖銳的目光在我的臉上戳了一下,然後就移開了。一塊破舊的報紙在我們面前停留了一下,然後打著滾走了。
等我放了學回家後,一進屋就看到母親正坐在灶前發呆。那個蠟條簍子擺在她的身邊,三棵白菜都在簍子裡,那棵最小的因為被老太太剝去了幹幫子,已經受了嚴重的凍傷。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知道最壞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母親抬起頭,眼睛紅紅地看著我,過了許久,用一種讓我終生難忘的聲音說
孩子,你怎麼能這樣呢?你怎麼能多算人家一毛錢呢?
娘, 我哭著說, 我……
你今天讓娘丟了臉…… 母親說著,兩行眼淚就掛在了腮上。
這是我看到堅強的母親第一次流淚,至今想起,心中依然沉痛。
當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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