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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6月13日
嬸嬸已經於2001年5月去世,這一代人實在是命運多舛,思之令人愴然。嬸嬸一輩子其實也沒享到什麼福,尤其是到了晚年,堂姐去世,撇下兩個孤兒,實在是悽惶。然後又是小兒子胡鬧騰,辦什麼旅遊品加工廠,拉下一屁股債務,逼得她七十多歲的人還要給人家去打短工。想起她和村子裡的老人們冒著嚴寒去給人家摘辣椒,每天只掙兩元錢,我心中就酸溜溜的。如果不是遭遇這些事情,她活過八十歲是沒有問題的。
為了償還堂弟欠下的債務,為了堂姐撇下的兩個孤兒,我們拿出來一些錢,為此,嬸嬸見到我們時那種恨不得把心扒出來給我們吃了的情形,讓我心中實在難過。多年前的芥蒂,早已蕩然無存。上邊的文章,我寫到的其實是當時農村的家庭狀況,並無特別的褒貶之意。妯娌之間,打得頭破血流者比比皆是,我母親和嬸嬸的關係,還是好的。我母親去世之後,三日圓墳,嬸嬸教我們弟兄三個每人左手抓著一把穀子,右手抓著一把高粱,圍著母親的新墳轉圈走,左轉三圈,右轉三圈,一邊轉一邊默唸:
一把高粱一把谷,打發先人去享福……
如今,嬸嬸和母親都去那邊享福了吧!
2002年12月9日補記
多年來我腦子裡沒有廚房的概念。當兵前在農村,做飯是母親的事,與小孩子無關;即便是農村的大男人,幾乎也沒有下廚房做飯的,如果大男人下廚房做飯,會讓人瞧不起。嚴格說起來農村也沒有廚房,一進門就是堂屋,屋裡壘著兩個大灶,安著兩口巨大的鐵鍋,完全可以把小孩子放進去洗澡。為什麼要用這樣的大鍋?那是因為鍋裡不但要煮人吃的飯,還要煮豬吃的食,而且農村人的飯量比較城裡人要大得多,食物又粗糙,鍋小了是不行的。除了這兩口大鍋,堂屋裡還要安一張桌子,安不起桌子就用磚頭壘一個臺子,臺子的洞裡放著碟子碗筷之類,檯面上就是安放祖先牌位的地方,侮辱了這地方,就跟侮辱了祖先是一樣的。我的鄰居家女人和人打架,實在打不過,就跑到人家的堂屋裡,爬上那個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脫下了褲子。她這一手非常厲害,村子裡幾乎沒有不怕的。堂屋的一角,是堆放柴糙的地方,我們管那裡叫糙旮旯,天氣寒冷時,豬就鑽到那裡睡覺。在我當兵以前,母親要往鍋裡貼餅子時,經常讓我幫她燒火,煙燻火燎,灰土飛揚,農村的廚房可不是個好玩的地方。我不願幫母親燒火,但很願看母親收拾魚。吃魚的機會很少,一年也就是那麼三兩次。每逢母親收拾魚,我就蹲在旁邊看,一邊看,一邊問,還忍不住伸手,母親就訓斥我: 腥乎乎的,動什麼?
當兵之後,連隊裡有大夥房,裡邊安的鍋更大,不但小孩子可以進去洗澡,大人進去洗也沒有問題。我很想當炊事員,因為炊事員進步比較快,立功受獎的機會多,可惜領導不讓我當。星期天,我經常到伙房裡去幫廚,體驗大鍋裡炒菜的滋味。那把炒菜的鍋鏟差不多就是一把挖地的鐵鍬,打起仗來完全可以當做武器。用那樣的大鍋鏟翻動著滿鍋的大白菜,那感覺真是妙極了。大鍋裡炒出來的菜,味道格外的好,無論多麼高明的廚師也難做出軍隊裡的大鍋菜的味道。我吃了將近二十年這樣的大鍋菜,感覺著已經吃得很煩,但脫離軍隊幾年之後,又有些懷念。
我四十歲的時候,終於有了自家的廚房。廚房是妻子的地盤,我輕易不進去,進去反而添亂。但只要是她收拾魚的時候,無論多麼忙,我也要進去看看。當然是她收拾海魚時,收拾淡水魚我是不看的,淡水魚太腥,而且多半活著。海里的魚能讓我想起少年時期,想起許多的往事。青魚來了時,應該是殘冬初春時節,母親說,看青魚鮮不鮮,主要看它們的眼睛,如果它們的眼睛紅得沁血,說明很新鮮,如果眼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