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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鳶極力剋制自己沒有說出:&ldo;瑛瑛,我真的愛過你。&rdo;他哄她穿上衣服,把她擁到門口,天井裡的雨水提醒了他,他回屋找出了瑛瑛的傘。但瑛瑛又衝進屋,把自己的傘換成了他的傘,田鳶知道她要留一個紀念,她認為這是永別。她的淚水掛了一臉,田鳶連拍拍她的勇氣都沒有了,如果他眼裡也有淚花,事情就無法收拾。他搶先衝進雨中,瑛瑛跟上來時,他面如生鐵,揮了揮手,不敢看她的背影。
瑛瑛又來了。她冒著澆到骨子裡的雨絲跑來,告訴田鳶她懷孕了,她在家裡偷偷吐,灌涼水,在山路上東跑西顛,淋雨,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那個小東西顛出來,它牢牢地黏著她,不依不饒地咬著她,像螞蟥一樣吸她的血。田鳶早就料到這一天,地下墮胎所已經找到了。墮胎是和殺人一樣的罪,田鳶把瑛瑛帶到那兒,給了他們二十兩金子,他們說:&ldo;你是江對岸崔家大小姐我認識,墮胎純屬你自願,不論是否落下病根,不論生死,不許回來找麻煩,更不許報官,否則殺你們全家。&rdo;然後把他們眼睛蒙上,用馬車把他們拉到真正墮胎的地方。血腥味和藥酒味令人心寒,螞蟥、屎殼郎和一些認不出來的孽障的乾屍堆在藥櫃上,醫生的斗笠和蓑衣掛在牆上,它們之間的空當剛好容得下一個人的後頸,要墮胎的女詩人悄悄說,那是一副靈魂掛在牆上。小套間的門簾上沾著血手印,下面有一雙鞋,是剛剛進屋的女人脫下來的,沒人把它們擺正,它們還保持著走路的姿態,並且被看不見的腳撐滿著,在瑛瑛看來,那也是一個靈魂在行走。青煙繚繞的小壁龕,供著玄女娘孃的塑像,假頭髮上粘著枯萎的凌霄花,彩繪的泥身掛著香爐裡飄出來的死灰,她是女人的保護神,然而那雙沒有眼珠的眼睛,分明在說:墮胎是女人的生死決鬥。
瑛瑛去了三次,平安地做掉了那個孩子。田鳶發現別的女人進了墮胎所,本來豐滿水靈的,打蔫了,本來光彩照人的,沒有血色了,而遭了三次殃的瑛瑛沒怎麼變,他想,可能因為她本來就瘦、就白,也可能,經得住那種血腥氣考驗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尤物。辦完這件事,他將前往別的丹砂礦區,傳舍的房間退了。瑛瑛支撐著失血的身體把他送到城門口:&ldo;我早就說過,我不會纏著你,再過幾個月,我就到江陵去安家了。&rdo;田鳶攔住一輛馬車扶她上去,說了句客套話:&ldo;以後到江陵,到你們家做客。&rdo;然後他跳上馬背,衝進了濃霧。半年後,他在雲夢收到的公文中夾帶著由鹹陽東南屯騎轉到少府、由少府轉到雲夢丹砂署的一張條子,瑛瑛說:你出城以後,我不知怎麼回事,讓馬車掉頭追你,一直追了十里地,當然,你是不會回頭看一眼的。田鳶記得當時他在濃霧中策馬狂奔,只有一個念頭:&ldo;不能停下!&rdo;如果他稍微有點心軟,她也許會追上他,他也許會跳下馬來緊緊地抱住她,一生也許會有所不同,也許吧。
大海
也許女人的美有兩種,一種是讓人垂涎的美,一種是讓人心疼的美,一個女人有一種美就不錯了,可田鳶遇到的一個流浪女人把兩種美都霸佔了。她的臉讓人垂涎,她的眼睛讓人心疼,在船上,她的眼睛對田鳶說:&ldo;幹嗎老看著我?&rdo;田鳶的眼睛說:&ldo;你有心事。&rdo;江岸上林立的白石頭房子和雲蒸霞蔚的天空讓人心境開闊,但她一路上繃著臉,就像穿行在愁雲慘霧裡一樣。一個體體面面的書生坐在她身邊,老是把書扣在膝蓋上逗她說話,這人生性開朗,無論她怎麼無精打採也不掃興。田鳶在旁邊聽出她並非走親訪友,而是來看大海的。下船時,那個書生邀她結伴遊玩,她沒理這個茬。
這個地方天高皇帝遠,有漁民用自己家的小樓開客棧,田鳶煩透了官傳用牌子領餐,就住進了這民間客棧。巧得很,那姑娘也住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