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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物非人非,淚水又不肯出來,空留一顆心——絕不是完整的一顆——麻木得擠不出一絲樂觀,欲說不能,像從高處掉下來,嘴巴著地,只“嗯”了一聲後便留下無邊無際無言無語的痛。人到失戀,往往腦海裡貯存的往事會自動跳出來讓他過目一遍,加深悲傷。心靜之時,回想一遍也沒什麼,只覺人世滄桑往事如煙;心痛之時,往事如煙,直拖著你一口一口吞苦水。每逢失戀倍思親,不是思活著的親人,而是思死去的親人,所以便有輕世之舉。雨翔悲愴得想自殺,滿腔的怒火可以再去燒一趟赤壁。自殺之念只是匆忙劃過而已,一如科學家的美好設想,設想而已,絕無成品出現的可能。
雨翔突然想到Susan的兩封信——兩張紙條他都帶來了,開了櫃子找出來看,一看到Susan的字又勾起了難過,既捨不得又兇狠地把紙撕爛,邊撕邊說:“什麼——三重門——去你的——我——”這時腦子突然聰明,想起萬山說過“三重”在古文裡乃是三件重要的事之意《禮記·中庸》第二十九章:“王天下有三重焉。”三重指儀禮、度、考文。,古人“王天下有三重焉”,林雨翔“忘天下有三重焉”,決定把蘇珊忘記。
突然,林雨翔的聰明更上了一個臺階——他猛想起,剛才只顧悲傷了,忘了看信是誰寫的,區區一個生人的話,何足取信!希望又燃起來,望著一地的紙片後悔不已。
那個“Tansem Luo”實在生疏,英文裡各無意義,學魯迅硬譯是“天山騾”,雨翔漸漸懷疑這信的可信度。再念幾遍,似乎有了頭緒:騾,羅,天——羅天誠!罵這小子變騾子來嚇人——羅天誠的意思顯而易見,要先利用雨翔通訊不便的劣勢撒個謊讓他退出,再自己獨佔Susan。雨翔長吐一口氣,想多虧自己膽大心細推理縝密,剛才的悲哀全部消失,構思寫封回信。
一般來說,看信時快樂,回信時就痛苦;而看信時痛苦,回信時就快樂。雨翔沒有王爾德和奧登曾那麼怕回信,展紙就寫。
Dear Luo:
展信更佳。
身在異地,身心飄泊,偶見昔日友人(是友人還是敵人?)之信,感動萬分。
信裡提及Susan,摯友大可放心,Susan與我情有多深我自明瞭,我倆通訊不斷,彼此交心,瞭解極深。至於信裡提醒的情況,我的確不知,但我信任她,朋友之間討論題目有何不可?
不知羅兄在區中生活如何?望來信告之。我一切都好,您大可不必操心。我現任本市最佳之文學社之社長,羅兄可將此訊息轉告Susan。
祝學安
寫完信後雨翔揚眉吐氣,但覺得不解恨,再加幾句:
P.S,羅兄,十分抱歉,覆信簡短,主要因為我手頭有一堆Susan的信,要趕著還信債,匆匆止筆,見諒。
雨翔馬上買了幾張郵票把信寄了出去,覺得早一天讓羅天誠收到此信,他林雨翔就多一點快樂。
然而出氣歸出氣,疑惑仍然存在,比如人家扇你一巴掌,你回敬他兩巴掌,心理是平衡了,但你的臉卻依舊灼痛。
為打消疑慮,雨翔又給沈溪兒寫一封信:
溪兒:
為避免你忘記,我先報上名字——林雨翔。如雷貫耳吧?閒著無聊給你寫一封信。
雨翔恨不得馬上接下去問:“快如實招來,Susan怎麼樣了?”但這樣有失禮節,讓人感覺是在利用,便只好信筆胡寫“近來淫雨綿綿,噩運連連”;“中美關係好轉,聞之甚爽”,湊了三四百個字,覺得掩飾用的篇幅夠了,真正要寫的話才哆哆嗦嗦出來:
韓寒五年文集
三重門17(3)
突然記起,所以順便問一下,Susan她最近情況怎樣?我挺牽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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