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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爬行,進入一種忘乎所以的狀態,彷彿自己就是那蝸牛。那天回來,他怎麼也找不到兩隻心愛的蝸牛。原來是水缸裡的水位太淺,母親舀水時把可憐的蝸牛也舀到鍋裡,並把它們煮熟了。看著蝸牛的屍體,這個母親怎麼也打不哭的孩子竟止不住眼裡的淚水。他從來都沒有哭得這麼慘。
1959年,韓少功剛上樂古道巷小學讀書,就趕上了50年代末那場吞沒千萬條人命的大饑荒。據統計,全國有三四千萬的人因饑荒而死去。有的人在路上恍恍惚惚地走著走著就倒下了,再也爬不起來。饑荒的普遍性和迫切性把人的存在還原為胃的功能,把種種道德理念變得虛妄,對人性進行逼供。在《我家養雞》等文章裡,韓少功記下了這樣的細節:
很多人餓出水腫病,胖胖的肉沒有色彩,父親便是如此,他走起路來顯得有些困難。街上乞丐三五成群,並且出現了搶劫。我曾親眼見到一個小搶劫犯呼地搶去一個工人模樣的人手中的熱饅頭,那人揪住他大哭大喊大打,硬要用水果刀殺了他,但他還是縮著腦袋把饅頭吞下去再說。
得了水腫的父親儘管氣喘吁吁,經常頭暈眼花,一坐下去就怎麼也站不起來,還是把單位上照顧他的一點黃豆、白麵,全都分給孩子們吃。做妻子的看不過去,給他買了一個牛肉罐頭,他卻說留得過節時大家一起吃才香。結果等不到過節,罐頭就被小偷拿走了,這讓妻子憤怒無比。
為了給大家補充營養,韓母到鄉下去,帶回四隻雞。這些生性活潑的物種成了小少功的朋友,他經常逗得它們滿院子咯咯咯咯地亂叫。然而,正當他苦於為這些小動物找食時,家裡人整天議論著殺雞的理由和雞肉豐富的營養。儘管他一次次大哭大鬧地吼著:不準殺雞!雞還是一隻只地少了。最後,只剩下一隻黃母雞。父親斷了雞的口糧,他卻從自己不足餬口的那份飯中撥給雞吃。終於,有一天放學回家,他聞到了肉香卻聽不見雞叫,於是放聲大哭。幾塊雞肉被夾到他碗裡,一餐又一餐,熱了一次又一次,他還是沒有去碰它。對弱勢生命的關愛,使他的身上有了一些超出人道主義的情感。饑荒年代的這段記憶,在韓少功的心裡刻下了一條唯物主義的原則:人必須有飯吃,有衣服穿,然後才可以談別的,包括藝術的優雅和道德的崇高。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城牆邊上的童年(3)
那個時代,大人都很辛勞,家裡的孩子也多,除非生病,否則孩子很難得到父母的照顧和關注,至於栽培,那是十分有限的。儘管如此,有空的時候,母親還是教她的幼子寫寫毛筆字——她的毛筆字著實寫得漂亮,畢竟是美術科班出身。在母親的指導下,韓少功臨摹過一些碑帖,特別是清代書法家錢南園的作品。也許是希望孩子受到一些英雄好漢的影響,父親要求他們看《水滸》、《三國》,不許他們看《紅樓夢》,怕他們受到封建貴族脂粉生活的薰染。出於對風雲變幻、陰晴不定的政治生活的恐懼,父親要求他們一定把數理知識學好,將來憑專業技能在社會上立足,做一個實實在在的人。當然,父親總是忙忙碌碌,心事很重,在接二連三的政治運動中謹小慎微地過著心驚肉跳的生活,給孩子關懷是相當有限的,以至於在回憶起父親時,韓少功說:“父親給我的印象不太深,因為他死時,我才十三四歲。”他只記得起一些零碎的片段。有一次,因為憤恨父親沒有帶他們去游泳,姐弟們乘他午睡的時候在他頭上紮了個小辮子,還掛了條草須。父親迷迷糊糊醒來便出門上班去了。還有一次,父親騎單車回家時摔了一跤,右腳被瓷片割破,血流如注,躺倒在地上,路上有許多人在圍觀,其中就有他的大兒子。當兒子發現是自己父親時,卻不知為何悄悄地退出去走了。這讓父親十分傷心,對母親說:“沒名堂,這沒天良的,他就自己走了!”但他仍然對兒子寵愛有加,與客人談話時總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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