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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一小時又一小時地坐在屋裡發愣,雙眼死瞪著壁爐,陷於極大的悲苦之中。
此時他已在倫敦住了三個月,除了在漢普斯泰德度過了那個星期天外,他至多也只是同事務所的同事們交談過幾句。一天晚上,華生邀他去飯店吃飯,飯後又一起上雜耍劇場,但他感到怯生生的,渾身不自在。華生侃侃而談,講的淨是些他不感興趣的事。在他看來,華生自然是個市井之徒,但他又情不自禁地羨慕他。他感到氣憤,因為華生顯然並不把他的文化素養放在眼裡,可是根據別人的評價再來重新估量自己,他也禁不住藐視起自己那一肚子的一向自認為並非無足輕重的學問來了。他生平第一回感到貧窮是件丟臉的事。他大伯按月寄給他十四鎊,他還得靠這筆錢添置許多衣服。單單晚禮服就花了他五個畿尼。他不敢告訴華生這套晚禮服是在河濱街買的。華生說過真正像樣的裁縫店,全倫敦只有一家。
〃我想你不會跳舞吧,〃有一天,華生這麼說著,朝菲利普的跛足掃了一眼。
〃不會,〃菲利普說。
〃可惜有人要我約幾個會跳舞的人去參加個舞會。要不然,我滿可以介紹你認識幾個討人喜歡的小妞。〃
有一兩次,菲利普實在不想回巴恩斯,就留在市裡,一直逛蕩到深夜。這時,他發現有一幢宅邸,裡面正在舉行社交聚會。他混在一群衣衫襤襤的人裡面,站在僕役的背後,看著賓客們紛至沓來,諦聽著從視窗飄來的音樂。有時一對男女,不顧夜涼氣寒,到陽臺上來站一會兒,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在菲利普想來,他倆一定是墮入情網的情侶。他趕緊轉過身子,懷著沉重的心情,一瘸一拐地繼續踽踽前行。那個男子交上了桃花運,可他自己永遠也不會有這麼一天。他覺得天底下沒有哪個女子會真心不嫌惡他的殘疾。
這使他想起威爾金森小姐。即使想到她,心裡也不覺著快慰。他們分手時曾講定:她在知道他的確切地址之前,就把信投寄至切爾林克羅斯郵局。菲利普去郵局取信時,一下子拿到了三封。她用的是紫墨水、藍信箋,而且是用法語寫的。菲利普暗自納悶,她幹嗎不能像個有見地的女人那樣用英語寫呢?儘管她情話綿綿,卻絲毫打動不了他的心,因為信的措詞使他想起了法國小說。她責怪菲利普為什麼不給她寫信,他回信推託說自己工作忙。一上來他還真不知道信該用什麼抬頭,他說什麼也不願用〃最親愛的〃或者〃心肝寶貝〃之類的稱呼,也不高興稱她埃米莉,所以最後就用了〃親愛的〃這樣的抬頭。它孤零零吊在那兒,看上去不但彆扭,而且有點傻乎乎的,但他還是這麼用了。這是他有生以來所寫的第一封情書,他自己也知道信寫得平淡乏味。他覺得,應該用上各種熱得發燙的言詞來傾吐自己的感情,說他無時不在思念她呀,如何渴望吻她美麗的雙手啊,如何一想到她那紅豔欲滴的嘴唇心絃就止不住顫動啊,等等。但是,出於某種難以言傳的羞怯心理,他並沒這樣寫,而只是向她談了一下自己的新寓所和他上班的地方。下一班回郵帶來了她的回信,滿紙都是憤激而辛酸的責備之詞:他怎麼能這般冷酷無情!他難道不知道她在痴痴地等待他的回信?她把一個女人所能給予的全奉獻給了他,而她得到的竟是這樣的酬報!是不是他已經對她厭倦了?他好幾天沒有回信,於是威爾金森小姐的信就像雪片似的向他襲來,大興問罪之師。她無法忍受他的寡情薄義;她望眼欲穿地盼望鴻雁傳書,卻終未見有他的片言隻語。夜復一夜,她都是噙著淚珠入夢的。她現在是斯人獨憔悴,大家都在私下議論紛紛。他要是不愛她,幹嗎不乾脆直說呢?接著她又說,一旦失去了他,她自己也沒法活了,就只有了結殘生這樣一條出路。她責備他冷酷自私,忘恩負義。所有這些都是用法語寫的。菲利普心裡明白,她這麼做是存心向他炫耀,不管怎麼說,她的來信搞得他憂心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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