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頁(第1/4 頁)
民夫們依然不吭氣。
連長沈不住氣了,高叫道:&ldo;你們說,像這樣的逃兵該不該槍斃?&rdo;
民夫們低垂著頭,誰也不吱聲。
父親被指導員罵得十分窩火,便昂起頭,大聲說:&ldo;他媽的癆病鬼子,別嗷嗷了,要砍就砍,要斃就斃,餘豆官要是裝了孬熊,糙雞了,就不是餘佔鰲的兒子!&rdo;
連長說:&ldo;好小子,倒嘴硬起來了,既然連死都不怕,為何臨陣當逃兵。&rdo;
父親說:&ldo;我沒有當逃兵。&rdo;
指導員說:&ldo;沒當逃兵躥出了十幾裡,不是追得快,你這會兒到臨沂了。&rdo;
父親說:&ldo;我有夜遊症。&rdo;
連長笑起來,說:&ldo;小子,倒挺會找藉口。夜遊的方向還挺準確,你怎麼不往南遊呢?&rdo;
父親說:&ldo;你們放了我,今天夜裡我就往南遊。&rdo;
指導員說:&ldo;沒那麼容易。&rdo;
父親嘆了一口氣說:&ldo;隨你們便吧,反正我不怕死。&rdo;
指導員從隊伍中把父親的搭檔王生金拽出來,讓他作證。王生金是個結結實實的中年人,與父親共同負責一匹黑叫驢,一輛載著六百斤小米的木輪車。指導員問:&ldo;王生金,你來證明,餘豆官有沒有夜遊症?&rdo;
王生金低著頭,父親看不到他的臉,單看到他那兩隻通紅的大耳朵和他頭頂上亂蓬蓬的花白頭髮。
指導員推了王生金一把,說:&ldo;說話呀,你聾了還是啞了?&rdo;
王生金的身體晃了一下,那隻頭垂得更低,兩片耳朵更紅。
連長罵道:&ldo;混蛋,你不說話連你也斃了!&rdo;連長的腳伴隨著罵聲踢到王生金的屁股上,王的身體往前一撲,趴在了地上。連長揪著他的襖領子把他提拎起來,他仍然把下巴緊緊地抵在胸脯上。連長用屈起的膝蓋頂了一下他的尾骨,他的肚腹往前一聳,一串小孩子般的尖細哭聲從這個四四方方的大漢子喉嚨裡斷斷續續擠出來。
指導員生氣地說:&ldo;你還有臉哭,沒打你沒罵你,哭什麼?&rdo;
父親說:&ldo;行了,癆病鬼子,別糟蹋老實人啦,要斃就斃了我吧,別讓鄉親們站在這兒遭罪。&rdo;
&ldo;你倒仗義起來了,&rdo;指導員咳嗽著說,&ldo;我們不能槍斃一個有夜遊症的民夫,也不能不槍斃一個謊稱夜遊實想逃跑的壞蛋!&rdo;
不知不覺中天色更加明亮了,村子裡棵棵沒皮的樹在各自的位置上可憐巴巴地閃著白光,野灶裡火色金黃,一個民夫正把一口袋暗紅的高粱米倒進沸水翻滾的鐵鍋裡,一定是濺起的沸水燙了他的臉,父親遠距離地看到他臉上的怪模樣,忍不住笑了。一群瓦藍羽毛的烏鴉大著膽子在宿營地上亂雜飛一陣,一窩蜂搶下,落在運載軍糧的車上,堅硬的嘴啄擊米袋,擔任護衛的民夫轟趕不疊,烏鴉聒噪成一片雲。父親說:&ldo;快去打烏鴉呀,你們手中的槍是幹什麼吃的?&rdo;
連長和指導員向前跑幾步,掏出匣槍,呼喊著:&ldo;閃開閃開,別誤傷了你們!&rdo;
守護糧糙的民夫聽到喊叫,慌忙避到一邊臥倒在地。連長和指導員又往前沖了幾步,便跪在地上開了火。清脆的槍聲使父親精神抖擻,血液迴圈加快。他看到亮晶晶的彈殼翻著筋斗在空中飛行。烏鴉們驚飛起來,有一隻似乎受了傷,在地上打撲愣。群鴉哇哇怪叫,一頭黑驢跌倒了。有人喊:&ldo;壞了,死驢了!&rdo;隊伍一鬨而散,跑向宿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