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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卷,想不引起人注意都不行。
眾人見到是這麼老的童生。先是一愣,隨後便都想起了近兩日那個傳聞——有淳安老童生與府城朱公子要比試。
朱公子座次比較靠前,距離大宗師不遠,王塾師到臺下交卷時。他真是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得那王老頭髮髻蓬鬆,歪在腦後,彷彿隨時要撐不住散開似的。另有幾縷花白的髮絲不羈的盪漾在春風裡。
身上青色的長衣十分破舊,而且前前後後衲了不知幾個補丁。還有幾個別有風味的破洞點綴在胸襟、衣袖等處。
朱公子眼睛瞪得很大,幾乎忘了繼續寫自己的文章。
前天他不是沒見過這姓王的老頭。那時他雖然穿著很樸素,但起碼一身也是乾乾淨淨、整整潔潔的,望之也像是個老先生模樣。
但今天他怎麼就變成這幅模樣了?這樣子也就比路邊乞丐強一點罷?連鞋子都變成草鞋了!
朱公子雖然有點蠢但還沒蠢到家,當即已經意識到什麼了。
大宗師李士實的注意力也完全被王塾師吸引過來了,忍不住放下手裡書本,上下不停地打量著王塾師。他身邊還有十幾個隨員、文書、差役、軍士侍候,見狀紛紛矚目。
王塾師在下面感受到了大宗師的目光,心頭又響起女婿的吩咐:“交卷時,步伐要緩慢,而且緩慢中帶著微微的顫抖,不會顫抖就輕輕晃動身軀。
而且要注意表情,眉頭要微微皺起,想象吃了黃連以後的苦樣,最後把試卷遞上去時,一定要嘆一口氣!”
女婿當時還說完成上面幾個簡單的動作就行,更高難度的要求就不指望他能辦到了,比如什麼淚水潸然、臉紅氣粗、深情凝望之類的。
本來第一個交卷的就很引人注目,更別說還是這幅模樣的老頭子,大宗師想不問幾句都不可能。
這人的歲數,都快比自己大兩輪了罷?李士實一邊想道,一邊問:“你是第幾次考了?”
王塾師照著方應物教給的臺詞背誦道:“小民自從束髮起便讀書,幾十年來向學之心一日不怠,怎奈天意渺茫,至今雖是老朽之身,但卻仍舊蹉跎歲月。私下做過一首詞雲:
傳來一紙魂銷,頃刻秋風過了,舊侶新儔,半屬蘭堂蓬島。升沈異數如其他,漫詡凌雲才藻。憶挑燈,昨夜並頭紅蕊,賺人多少。
愧劉蕢策短,江淹才退,半百青衫淚繞。桂魄年華,只恐嫦娥漸老。清歌一曲,憑誰訴,惹得高堂煩惱。夢初回,窗外芭蕉夜雨,聲聲到曉。”
雖然這回答有點驢唇不對馬嘴,李大宗師還是為後面的詞喝采了一聲。
一首陌上桑,道盡科舉不得志士子的種種憂傷哀怨,只要是讀書人的,都能體會很深的感受到。
這番說辭,再配合眼前老童生落魄到極點的模樣,當真是聞者流淚、見者傷心,讓人覺其倍加可憐。
休說他人,連王塾師一邊背誦這首詞,一邊被自己感動了,深深融入了失意幾十年情境之中,眼眶中閃現出幾滴濁淚。半百青衫淚繞啊,不是他又是誰?
如果方應物站在旁邊觀看,必然要對王塾師豎起大拇指。叫一聲“這條過了!”
科場之上,固然有金榜題名的大喜。但也有名落孫山的落寞與悲涼,李大宗師嘆息幾聲。默唸幾句“桂魄年華,只恐嫦娥漸老。清歌一曲,憑誰訴”。
他又低頭看了看試卷,幾眼瞥過,發現這老童生的文章雖不華麗,但也勝在質樸流暢,可堪一閱。
可是。。。。。。再觸動心絃的感動也只是感動而已。
作為一個冷靜的,一切從自己利益出發的標準政客,李大宗師找不到任何理由。取中眼前這個老童生。即便是為國取材,也沒有取一個五十多歲秀才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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