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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說,微妙極了。
高中時我的座位緊貼在講臺底下,如果連線老師眼鏡的上框、講桌外沿、我的頭頂的話,就是一條流暢的直線;但在這個盲區裡的日子並不好過,每天自習課一開始,班主任拎同窗們上去個別訓話的時候,那些教誨會近水樓臺先灌進我耳朵:“別鬆懈,你考個重點還是有希望的”、“某某你這次月考怎麼搞的?你看人家某某,天天背到一兩點呢”、“什麼都別說了,下週叫你媽來學校”、“你還打算混下去是嗎”……
而每每此時,班上的美術生們就藉著專業補習遁逃了,三五個人抄起幾根鉛筆,搬了椅子,腋下夾著幾本小說雜誌,口袋裡明目張膽地揣著話梅和薯片,大搖大擺拉開後門、列隊出遊。
那扇年久失修的後門開啟時,“吱呀”地響了一聲,瞬間竄過一堆堆輔導書壘起來的戰壕——現在想想,那應該是一幕能得最血腥特效獎的畫面,長矛鋒利地刺透了全班人馬,一整串血淚淋漓,無人倖免。而最不幸陣亡在兩柄利器間的那個,應該就是我了。
我猜,我父親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培養出梟雄,而且這個妄念並沒因為他的後代是個女孩而有絲毫減弱。有一次,他拍拍我的腦袋指著金
鑾殿裡的皇位說:“閨女你看,那是個專座。”
那年我三歲。
所以,這個一早就拿《資治通鑑》、《康熙字典》、《紅頂商人》……這種雷書給小女兒看的老爺,怎麼可能容忍一個“我要走街賣藝”的志向呢?我第一次斗膽扔掉課本、加入遁逃隊伍的行動,也被班主任一通“家國前途”的訓話碾了個粉碎。 。。
書筋(2)
我隱隱覺得,這情景彷彿威嚴的父親擰過我的腦袋,指著講臺底下的課桌說“那是個專座”。
本科時,美術鑑賞課的講師是個不怎麼現實的人,印象裡他往教室第一排桌子上一坐,指著幻燈片上雕樑畫棟的古建築說:
“我真後悔當初入錯了行,真的。”
在他眼裡,最瀟灑的工作不是公務員,而是修故宮的家族工匠:晌晴天日上三竿,他們踱著方步出來,慢條斯理地攀上斗拱、門楣,畫花草雲朵、麒麟龍鳳,舉目遠望那一層層琉璃瓦簷、波光璀璨的宮城寶殿,也就覺得,這世上沒什麼能比自己更氣派的了。
“不過在我老婆眼裡,大概沒什麼比‘裝修隊’的民工更寒酸的了吧。”
好像所謂願望,都是在反覆的衝動和妥協之間拉扯上一陣子,最後變成了一段不太情願的自嘲。
我上小學的時候還沒有網遊,也沒有手機可以發簡訊消遣——雖然這話說起來帶著點醋意,不過,我們那時的玩法確實文藝得多。教室後面的牆上都會有個“學習園地”,除了令人頭暈目眩的考試排名,語文老師每週都會挑幾篇優秀作文貼上去——旁邊還會附上他洋洋灑灑的點評和簽名。結果,那幾頁薄薄的綠格稿紙搖身一變化作金鑾寶座,承載起了班裡少年們的無限榮耀。
於是除了下五子棋、看漫畫、翻牆出去買酸梅粉回來討班組長歡心,每個人又增加了一項工程,就是為了上榜而埋頭搞創作。像什麼詩詞歌賦,報效祖國,科幻武俠……總之為了博得語文老師的青睞,少年們競爭得像模像樣;這些必然逃不過父親的法眼,單是被發現不務正業就已經賺得他一番咆哮;而等他蹺著二郎腿草草翻過稿子後,又補上了一句輕蔑的“沒出息”。
我當時在格紙上歪歪斜斜地寫了一句“天空中的彩虹就像一條扁扁的板凳”,也就是這句話頓時讓我爸覺得,這個窩囊俗淺的後代,八成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敗筆了。
【二】
討厭“沒出息”、“冷板凳”這種蓋棺論定似的說法,因為我總是在說服自己,要相信即便一個故事經歷了再多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