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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夏則蹲在地上直搖頭。他們馬上圍住他,姜夏記得大家當時敬仰地望著天,乖乖的,都不敢有褻瀆神明的任何不敬的表示。他們小心翼翼展開了討論。嚮導站到一個土丘上,向他們拼命招手,但沒人理睬他。有人認為,為了躲避第二發沙彈,必須遠離第一個彈坑,眼下一百多米顯然不夠。有人喘著氣,臉色發白地予以反駁,他認為最安全的還是第一個彈坑,有誰見過一個彈坑相繼打進兩發炮彈的?不過,替姜夏幫腔的人,說出了誰也無法證實的見聞。說在整個朝鮮戰場,盡是稀奇古怪的巧合,別說一個彈坑落進兩發炮彈,就是三發四發也不稀罕。姜夏腦子裡盡是幻覺,他彷彿看見了人人心中可怕的預感。他勉強給自己打氣,不想被別人左右,誰的話也不信,他感覺是命運把自己帶到了這個令人困惑的位置。
第二發沙彈打破了荒地上的死寂,帶著故意嘲弄他們的聲音落下來。他們偏閃腦袋的動作,整齊劃一,像給空氣上漆一樣不著邊際。落地前,人人都在發抖,覺得脖子涼嗖嗖的,像伸到了冰涼的鍘刀底下。姜夏心跳過速,有點頭暈,見到幾十米外揚起高高的塵柱,終於放心地把眼睛閉上。說也奇怪,這一次,彈坑離嚮導比離他們要遠得多。看來剛才煞有介事的奔跑極其荒謬。面對沙彈的惡作劇,他們的神經開始有點紊亂了,相互間產生了嚴重的不信任。他們似乎寧願迷信,沙彈是代表神靈獎善懲惡的。害怕又使他們本能地聚到一起。整個上午,從幾十公里外的洋溢著節日氣氛的炮位,向他們發射了十六發沙彈。從濺起塵柱的那一刻起,他們毫不愧疚地放棄了自己的職責,誰也沒心思屁顛顛地跟著嚮導去記錄彈坑。他們感到最下流的不再是有心有肺的人,沙彈總是預先堵住他們的退路,讓他們惶惶不安,又不傷毫髮,這種行徑實在下流。他們憑靈感胡亂跑動,慢慢覺察到了嚮導削瘦、體弱的原因。透過經年累月的不安的折磨,對生死困境絞盡腦汁的思考,一個人的靈魂會變得重大又複雜,相應地,他的肉體會變得渺小又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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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誡7
齊教授嗒嗒嗒輕叩姜夏的房門時,姜夏正發愣地望著窗外,像沉浸在一個避邪儀式中,身上因緊張滲出的汗,已經風乾成面板上的少許鹽沙。上午的那場經歷,幾乎蒸發掉了他身上所有愚蠢的問題。真是奇怪,一樁近乎災難的差事,使他發現了日常生活的無邊無際的詩意。活著多好啊,還需要尋找更幸福的理由嗎?在道德面前,他可能會伸出指頭噓上一聲,小聲嘀咕,我累了,真的太累了,已經懶得把羞愧從身體裡面抖落出來。他聽見教授鄭重其事地哼了一聲,知道教授又有重要的談話要發表。順便提一下,教授也感到自己做得有些不妥,他表達愧疚的方式,讓人覺得像他講課一樣心安理得。
“你根本想不到,我當助教那會兒吃的是什麼苦。你今天經歷的事,我已經經歷無數次了。你真是趕上了好時候,靶場明年就要裝探測裝置,以後這種事你想經歷也沒有了。”
他把糟糕的事說得像月下兜風一樣愜意。姜夏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午飯時他要喝酒,哪怕就喝一點,他要喝那種能讓臉皮繃得發亮的烈酒。碟子是塑膠的,想摔也摔不碎,也許這種酒店裡老有酒客喝醉了打架,老闆不得不提防。當姜夏微醉地站起身來,嘿嘿嘿露出傻乎乎的笑容,教授感到不自在了。他把姜夏拉到水池邊,用冷水潑了他的臉。直到姜夏走出大門,對著路邊水溝清弄嗓子,教授才鬆手。接下來,兩人走路的氣氛有些踉踉蹌蹌。教授說的話可真夠他受的。教授不覺得他突然貪酒,與上午的事有什麼關係。教授知情識趣還不到兩個小時,又恢復了不盡人情的常態。他當然不希望姜夏變得不可思議,或難以理喻。這種怪人脾性說到底最後是會得到一些美譽的,這恰恰是教授自己夢寐以求的。作為助教,姜夏理應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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