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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在鄉下還好吧?”駱子建姐弟三大一點後,爺爺就搬回鄉下住了。
“身體很硬朗,時常唸叨你,說你們姐弟三,最不讓他放心的就是你。”駱子建爸說。
“爸媽,我想和你們商量個事。”
“你這孩子,和爸媽還商量什麼,說吧。”駱子建媽說。
“我想搬回來住。”
空氣沉默,父親點一根菸默然無語。牆上一幅多少年的年畫還那樣貼著,工人用粗壯的手握住一卷圖紙,身後高樓大廈,白鴿綠樹,下邊寫著——實現四個現代化。家裡兩間屋,倆姐姐住裡屋,外屋父母睡,床邊飯桌菜廚,縫紉機罩著花布。
“早該回來了,天天在外頭瞎混。子建和我們睡一屋。”大姐說。大姐24歲,早到了婚嫁的年齡,可遲遲沒有物件。母親輕輕嘆口氣。
駱子建還是搬了回去,既然不玩了,他不願留在冷軍那裡。走的時候冷軍塞給他一疊錢,駱子建走前放在飯桌上沒帶走。搬回去後駱子建沒住裡間,畢竟姐弟三都是成人了。外間裝上一塊布簾,晚上布簾拉上,鋪上鋼絲床,白天布簾拉起,收起鋼絲床,駱子建睡的位置放上飯桌。父親輕微地打鼾,耗子在屋裡追逐尖叫,菜廚裡飄出油膩的氣味,姐姐還和小時候一樣睡覺磨牙。駱子建心底絲絲縷縷地溫暖,終於回家了,這一切都可以改變,只要自己夠努力,會讓父母姐姐過上好日子。駱子建作了一個夢,夢裡有一套很大的房子,和市裡老革命住的一模一樣。房子在一個大院子裡邊,院子裡很多樹,柚子樹、白玉蘭、桂樹、樟樹……駱子建來回點總點不清楚,葡萄藤在樹間來回纏繞,陽光漏下來,大串的葡萄晶瑩剔透……駱子建醒了,姐姐拎串葡萄在他鼻尖上來回晃悠。
居委會大媽很熱心,和很多大集體工廠聯絡過幫駱子建找工作,國營的要指標,駱子建沒有這樣的路子。等待的日子無聊難捱。陽光在牆上一點一點地移,蝸牛拖著硬殼從南牆爬到北牆,留下一條銀白的痕跡;牽牛花清晨張開,太陽一落就會合上;空氣中無數的微塵在光柱裡跳躍。駱子建突然抓起衣服往外走,站在門口又停住,街頭不再是他該去的地方。
大媽去喊駱子建的時候,他在篩一堆黃土,添進這種黃土做出的蜂窩煤會很耐燒。駱子建這幾天做完了家裡所有的煤,現在做的是鄰居的。
“子建!五金廠答應見你了,趕緊換身衣服,跟我走!瞧你這一身髒的。”大媽很胖,走快幾步氣喘吁吁。
駱子建換上藏藍將校呢,在鏡子前照照,英俊但帶著一身野性。駱子建想想不妥,翻出父親一套勞動布工作服換上,布洗得泛白,穿著有點肥。
“什麼學歷?”副廠長大背頭梳得油光鋥亮,幾隻蒼蠅在邊上嗡嗡盤繞,也許是菜油梳的。
“初中。”駱子建高二被開除,沒有高中畢業證書。
“什麼成分?”
“工人家庭!”大媽看駱子建一臉茫然,替他說上一句。
“會幹鉗工還是車工?”
“……不會……我有力氣,髒話累活都能幹!”
“又沒文化又沒技術你添什麼亂!?現在老工人都在下崗,髒活累活是個人都能幹,還搶著幹!”大背頭一摔門出去了。
五金廠回來後大媽一個勁安慰駱子建,駱子建說:“大媽,我沒事,你還幫我找吧,我要個工作。”
夜原來並不靜,火車在城市邊緣扯響汽笛,地面會有輕微的振動;凌晨三點,會有一架飛機從這條街道上空飛過;下夜班的人都騎單車,鏈條發出的聲音細碎清脆;一隻貓腳步綿軟地走過屋頂,發出一聲短促的叫聲;誰家的水龍頭沒有關緊,有滴答滴答的聲音;蟋蟀在牆角啾啾地唱……這些,都是駱子建喜歡的。可偶爾,布簾那邊會傳出悉悉嗦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