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第3/4 頁)
透過敞亮的轎門,看到了紛亂不安的宏大世界。
父親分撥著高粱,向著西北方向,我們的村莊,飛快地鑽。人腳獾沿著高粱壟溝笨拙地逃竄,父親顧不上理它。父親上了那條土路,沒了高粱的羈絆,跑得像野兔一樣快,沉重的勃郎寧手槍把他的紅布腰帶墜成一牙殘月。手槍顛打著他的胯骨,在麻辣的痛楚中,父親覺得自己成了舉刀躍馬的男子漢。村莊遙遙在望,村頭那棵郁郁青青已逾百年的白果樹,嚴肅地迎接著父親。父親把槍拔出,舉在手裡,邊跑,邊瞄著在天空中滑來滑去的優雅的鳥影。
街道上空無一人,不知誰家的一條瘸腿瞎眼的毛驢,拴在一堵灰泥剝落的土牆邊上,毛驢垂頭而立,一動不動。露天的石碾上,落著兩隻深藍的烏鴉。村裡的人,都集中到我家燒酒作坊前一個土場上。這場上曾經鋪紅疊丹,堆滿了我家收購的紅高粱。那時候奶奶常手持白尾拂塵,跚跚移動著小腳,看著我家醉醺醺的夥計,用木鬥收購高粱,奶奶的臉上染著燦爛的朝霞。場上的人都面向東南方向,聽著隨時可能傳來的槍響。一些和我父親年齡相仿的頑童,雖然手腳發癢,但也不敢打鬧。
父親和去年用殺豬刀把羅漢大爺零割活剝了的孫五從兩個方向跑到場內。孫五幹了那事後,就精神錯亂,手舞足蹈,眼睛筆直,腮上肉跳,胡言亂語,口吐白沫,撲地跪倒,喊著:&ldo;大哥大哥大哥,太君讓我幹,我不敢不幹……你死後升了天,騎白馬,佩雕鞍,穿蟒袍,墜金鞭……&rdo;村裡人見他這樣,也就把恨他的心淡了。孫五瘋了幾個月,又添了新症候:他在一陣喊叫之後,突然口眼喎斜,鼻涕口水淋淋漓漓,話也說不清了。村裡人說這是上天報應。
父親手提勃郎寧,氣喘吁吁,一頭皮高粱上的白粉紅塵。孫五衣衫成縷,大肚子上布滿皺紋,左腿棒硬右腿軟弱,蹦躂進場子,沒人理他。人們都看我英氣勃勃的父親。
奶奶走到父親面前。奶奶剛過三十歲,扎著盤頭髻,劉海五綹,像稀疏的珠簾遮著光潔的額頭。奶奶的眼睛裡永遠秋水汪汪,有人說是被高粱酒燻的。十五年風雨狂心魂激盪,我奶奶由黃花姑娘變成了風流少婦。
奶奶問:&ldo;怎麼啦?&rdo;
父親呼呼喘著氣,把勃郎寧手槍插進腰帶。
&ldo;鬼子沒來?&rdo;奶奶問。
父親說:&ldo;冷支隊,狗娘養的,我們饒不了他!&rdo;
&ldo;怎麼回事?&rdo;奶奶問。
父親說:&ldo;扜拤餅。&rdo;
&ldo;沒聽到打呀!&rdo;奶奶說。
父親說:&ldo;斡拤餅,多卷雞蛋大蔥。&rdo;
奶奶問:&ldo;鬼子沒有來?&rdo;
&ldo;餘司令讓扜拤餅,要你親自送去!&rdo;
父親轉身要跑,被奶奶伸手拉住,奶奶說:&ldo;豆官,告訴娘,冷支隊是怎麼回事?&rdo;
</br>
<style type="text/css">
banners6 { width: 300px; height: 250px; }
dia (-width:350px) { banners6 { width: 336px; height: 280px; } }
dia (-width:500px) { banners6 { width: 468px; height: 60px; } }
dia (-width:800px) { banners6 {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