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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了一頓,直至中午都不覺得飢餓。他樂觀地想,等到母親愛的烙印逐漸散去就好了,他就可以恢復正常。
直到他遇到了科夫。
科夫是富家子弟,在國外學了幾年藝術與哲學,回國後無所事事。他和拯民認識的所有人都不同:對拯民來說無比艱鉅的事情,對他來說不值得一提;拯民深信不疑的東西,他覺得非常可笑。拯民在他面前深深地自卑,因此深深地被他吸引。
第一次見面,是在傳說中的世界末日,拯民的師兄邀請他去郊區,說有好幾個朋友租下一個別墅舉辦派對。拯民一進門就看到科夫,他顯然是人群的中心,很放鬆地坐在沙發正中,穿一件挺闊氣的白灰夾克,背後印著一個撲倒的黑色人形,人形的一隻手伸到了衣服的前面,驚悚誘惑。
吃完宅急送的比薩,大夥兒擠在巨大的液晶電視前撕心裂肺地卡拉OK,尋不見科夫,讓拯民去找。他發現科夫躲在陽臺上抽菸。拯民站在他身邊,冷得牙齒髮顫:“你不去唱歌?”
科夫搖搖頭,說:“受不了,受不了那音樂,數字化的、電子化的,把所有靈氣都吸走了,只剩下電腦裡一堆髒不拉幾的玩意兒。”
拯民說:“我能理解。”
科夫並不看拯民,只是笑笑。拯民的臉立刻紅了,解釋道:“我過去是拉小提琴的。”
科夫瞥了他一眼,繼續點點頭。拯民意識到科夫根本不在意,更不在意他那股妄圖討好的傻氣。
科夫忽然問拯民是否知道福柯。拯民搖搖頭,科夫開始介紹那個光頭的哲學家,街頭抗爭時還小心不能髒了絲絨外套的法國人,半夜在酒吧尋歡,回來之後卻愧疚地癱倒於地的男同性戀者,那個死於極為痛切、極為強烈、極為勢不可當的快感的性冒險者。
科夫講福柯在同性戀浴室中尋歡狩獵,獨立黑暗的小隔間,求愛的人或站或躺,等待著陌生人的撫摩。
拯民壓抑著不安,嗤笑道:“你試過?”
科夫笑了,過了半晌才說:“嗯。”
拯民沉默了。科夫笑道:“你也可以,你比你想象的自由很多。”
零點剛過,末日未來,屋內爆發出熱烈的喝彩,不遠處的夜色中也爆發出絢爛煙花。喧鬧之中,拯民覺得自己聽懂了這句話,前所未有地清晰,也前所未有地迷亂,如同一陣狂風攪亂了河的流向。
兩人好上之後,科夫曾說過,在煙花爆裂的瞬間,他對拯民剎那股強烈的慾望如同電擊,讓他手腳發麻。
半夜準備睡覺,拯民就勢倒在一樓的沙發上。他是被一雙手喚醒的,一雙手探進他的襯衫,撫摩著他的胸膛,然後摸到他內褲的橡皮筋。他微微扭過頭半睜著眼,看到地上攤著的一件白色夾克,很鎮定地繼續閉上了眼睛。
那以後,拯民總是穿越大半個城市去找科夫,在地鐵上度過的漫長時光,他沉浸在對於科夫體味和氣息的羞恥回憶裡,身體幾乎要化成一攤水,要靠著車廂中的鋼柱才能站穩。
科夫的公寓坐落在混亂的鬧市區,對面是一座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大百貨商廈,大得就像一座城市,流動的霓虹燈映在窗玻璃上。科夫不裝窗簾,床就對著五彩變幻的窗戶。房間無時無刻不充斥著汽車喇叭聲、小販叫賣聲和大排檔的喧囂聲。拯民總是覺得自己身處一部無休止的吵鬧電影裡。
他們長時間地躺在床上,並不說話,只是聽著樓下的市井聲。兩人像是從世界中剝離出來的天人,以嘲笑凡人的生活為樂。
和科夫在一起,拯民總有種揮霍的感覺,無論是對物質還是時間。科夫的朋友們都是和他一樣年輕漂亮的富貴閒人,不知名的藝術家和販賣青春的模特,他們輪流去彼此的家中聚會、喝酒、看電影、拍攝彼此美麗的身體,不知老之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