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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唐鵬,老沈趕緊招呼:“快坐我旁邊。”
其他人帶著醋意起鬨:“是不是看上我們的小帥哥了?”
老沈也不避諱:“是又怎麼樣?來來來,走一個給他們看。”拉著唐鵬喝交杯酒。
他意識過來,自己是充當了救星的角色,賣油郎獨佔花魁的機會一輩子只有一回,頓時士氣大振,殺氣騰騰地和人拼起酒來。越鬧越厲害,終於把自己喝醉。老沈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唐鵬的手臂上,笑眯眯地看著他,酒精作用讓老沈身上的香味如排山倒海一般汩汩傳來,唐鵬竟然一下子軟弱得想哭,有種茫茫天地相依為命的感覺。他是她的“相公”,比老公還好,進可攻退可守,不清不楚地情深似海下去。
“叫嫂子!”唐鵬指著老沈粗聲對領導說。
領導笑笑。唐鵬再度高聲說:“你叫不叫?!”
氣氛頓時冷了下來,領導面色鐵青,咳了兩聲,說:“散吧散吧,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恢復了開會時的口吻。
那晚是唐鵬第一次去老沈家,什麼都來不及看與想,眼裡只有老沈,打散的老沈,破碎的老沈,她的胸、肚臍、長腿。早上天光大亮,唐鵬才被她的家嚇了一跳。
煙霧繚繞地營造出古裝劇裡大俠出場般的效果,各個牆角擺著的小香爐里正散發著一股苦澀的致幻香氣。客廳裡有柔軟的歐式沙發,靠牆的地方擺著中式臥榻,躺上去就是民國。屏風上是東瀛的春宮圖,荒淫弔詭的姿勢和兩張雪白木然的臉。屏風正對著的牆上卻是一幅字,上面寫著:“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毫釐有差,天地懸隔。”
老沈問:“這字寫得好不好?”
唐鵬說:“挺好,挺好。是你寫的?”
老沈笑道:“怎麼可能,是我求來的。”
老沈又問:“你看這個貴妃榻是新花梨還是黃花梨?”
唐鵬聽都沒聽過,壓抑住心驚肉跳,笑道:“新花梨。”
老沈又笑:“屁!新花梨有這種香味?你聞聞,快點兒。”
唐鵬在老沈的催促下,彎腰,趴在椅子上嗅了幾下,說:“挺香,挺香。”
老沈說:“你再猜……”
唐鵬笑著懇求道:“不猜了,好不好?”
老沈家每件東西都有來頭,要麼是求來的,要麼是哪兒的古董,要麼是大師給開過光的,滿目都是應接不暇的高階。唐鵬在近一年的時間裡,都無法克服進老沈家的不安,連貓悄無聲息地滑溜拂過的觸覺,都會讓他一個哆嗦。他大學之前的日子都在簡陋的筒子樓裡度過,連自己的桌子都沒有——茶几吃完飯就是寫作業的書桌,以至於他的作業紙常年都有透亮的油漬。大學畢業之後他到大城市闖蕩,生活過得極簡,“家”不過是躺下就能睡覺的地方。老沈對家細緻的佈置,著著實實把他震懾住了。
某一天,當老沈興致勃勃地提議在家擺個佛堂——她在時尚雜誌上看到,某個名媛家裡擺了一個,唐鵬才忽然醒悟過來——或許是終於面對現實,這些不倫不類的堆砌和互不搭界的生硬摻雜,都不過是虛張聲勢,掩飾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女人。這一天,是他們認識剛滿三個月的紀念日,也是他們新婚的第一天。
“我結婚純屬上當受騙。”唐鵬人前人後總愛這樣說。一開始,老沈還覺得是在誇她媚、嗲、惑,聽多了終於覺得不對勁。終於有一天,她坐在沙發上怔怔掉淚:“你覺得受騙了就離婚啊。”
唐鵬這才忽然看清自己:對於婚姻,他一直有種兒戲感,就像是無意中轉檯看到的一出漫長而狗血的連續劇,看的時候一邊罵,一邊心甘情願地受騙,全是被一股惡作劇的趣味和好奇心支撐。而且,知道自己總能關上電視,爬上床,在黑暗和寂靜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