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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找了許多關係,於是,我有了這份得來不易的工作,我的後半生不用父母再發愁了。我們有宿舍,在高速路旁邊的樓裡,一週才回家一趟。
我每天工作八個小時,每兩小時一換,坐在收費站裡,伸出左手,“你好”,接住駕車人遞上的錢,找錢,給票,“再見”,按鈕將檔杆升起,下一位。
日復一日。如果我是個腦筋活絡、坐不住的人,會被這單調的工作搞瘋的。每天要看見許多許多支手,不一樣的手,說無數遍“你好”、“再見”,迎來送往,你以為這是什麼樣的生活?你試試?
所以,為了不瘋,我要尋出工作的樂趣。
我開始觀察那唯一與我發生接觸的東西,我開始給它們歸類,透過對它們的斟別,去判斷它們的主人。
一個手不漂亮的人,就算他開著再好的車,我也從心眼兒裡看之不起。
對於我來說,手是心靈的窗戶。
晚上,我總到家原來的地方轉悠。那裡迅速地起了一大片工地,我看著他們從地基開始,到現在,一幢幢漂亮的TOWNHOUSE在黑夜裡靜靜佇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外立面,竟然能反射出淡淡月光,我在工地上一站良久,覺得月光如水。
水總是很慢地流,日子也是很慢很慢地過著。
父親常說,這個地方的風水很好。好嗎?我冷笑,那也要看什麼人住在這裡吧?窮人住在好風水的地方,又能指望什麼呢?我們這一區窮人,還不是被從風水好的地方趕走?
父親還說我的眼睛長得好,我不知道,但我的視力很好,那些駕車人從錢包裡一掏錢,我就能看到掏的是十塊還是五塊,或者一百,我就迅速地準備好要找的錢,在他們遞給我錢的同時,我把票和要找的錢一次交給他們,省得伸第二次手。甚至我還能看清他們錢包的大概樣子。
同事喜歡研究車型。交會不過短短瞬間,但他們會盯著老遠開來的車,一旦發現一款沒見過的,會興奮一天。
我不喜歡,我還是喜歡研究那些人的手。手是有表情的,但車沒有。
一雙足夠美麗的手,才會吸引我的視線至他們的臉。
那天,我見到了我這一輩子見過的最美麗的手。
至今,仍然像慢鏡頭一樣,可以清楚地在眼前播放無數次。
那是一個夏天的下午,燥熱。
蟬鳴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高速路很寬,柏油路面被毒熱的太陽照出一層水蒸汽,遠遠看去,地上如同積著一汪汪水。遠處綠得發黑的樹,更將收費站映襯成一個孤島。
高速路收費以來的第一個夏天,我告訴自己要去適應它,你不知道你要在這孤島上待到什麼時候我對自己說。
頭上的電扇,搖頭晃腦吹來吹去,只是把熱風從這頭吹到那頭。
一支雪白的手伸了過來。
她掏錢的時候,我已經看見中指上一枚碩大的金色的戒指,心裡正在說著“俗”,那支雪白的手便慢慢地,伸了過來。
我完全被嚇呆了。
美好的東西,太美了,也會嚇到人的。你會懂的。
當然,在她看來,我那一呆,只是一瞬間。
我先看見了那支戒指。那是一枚比頂針還要長的戒指,金的,那樣瘦長,幾乎裹住她關節以下的中指。我可以看到的那面上刻著仿宋體的“福祿”,想必下面兩個字是“壽喜”。
福祿壽喜,那樣俗氣的四個字,喜氣洋洋的四個字,卻被打造得如此詭異和清秀。
我肯定這支戒指是訂做的,因為它的主人的手指,細瘦有異常人。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甚至我可以感覺到,在我的驚異莫名的注視下,血管輕輕地、突突地微跳。
她的手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