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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不遠的地方,草叢中有著響動,大概是蛇吧!他對草叢裡望過去,不是。原來是一對青年男女,正在喁喁的訴說著情話。
顯然,他驚動了他們,他聽到女的在問:“那個人坐在那兒幹什麼?”
“發神經吧,別理他!”男的說。
發神經!本來就是發神經!整個世界都在發神經!他迷迷糊糊的想著。豈獨我在發神經,你們不是也有神經嗎?什麼地方不好去?要在這淡水河邊的草叢裡喂蚊子?
“我猜,”女的說了:“他碰到了什麼傷心事!”
“你別愛管別人的閒事!”男的說。“理他幹嘛!看著我!”
接著,是女的一陣輕笑,和低低的一句:“噢,你沒刮鬍子!”
楊明遠又縱聲的笑了起來,多滑稽!他們在草叢中研究有沒有刮鬍子,卻罵他是發神經,真不知道誰有神經!
“你聽,他在笑。”女的說。
“你怎麼對他那麼有興趣?”男的說:“別理他。坐過來一點,唱一支歌給我聽。”
“唱什麼?”
“隨便。”
女的唱了,輕輕的,低柔的,一字一字的:“我走遍了茫茫的天涯路,我望斷了遙遠的雲和樹,多少的往事堪重數,你啊,你在何處?……”
他聽呆了。用手託著頭,愣愣的望著河水。“我走遍了茫茫的天涯路,我望斷了遙遠的雲和樹,多少的往事堪重數,你啊,你在何處?”歌聲在水面迴旋,往事在水面迴旋,曾有過的夢和失落的夢都在水面迴旋……淚水慢慢的滑下了他的面頰,跌落在草地上。人,怎能失落一切,失落得乾乾淨淨,像他這樣?用手捧住頭,他哭了。
“哦,”那個女的又說話了:“聽!聽!那個人在哭。”
“是嗎?”男的說。
“我們走吧!”女的顯然不安了:“有個瘋子在那兒,怪可怕的。”
草地上一陣之聲,他們站起來了。手挽著手,他們離他遠遠的走過去,女的披著長長的頭髮,走了一段,還回頭來看看他。男的把她拉走了,他聽到那女的低而柔的一聲:“你說,他會不會自殺?”
他們走了。他仍然坐著,那女的溫柔的語氣引起他內心一陣激動,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似乎也寄予了他一份同情。他又笑了,他嫉妒她身邊的男孩子!有情的人是幸福了,老天保佑他們!但願“我走遍了茫茫的天涯路,我望斷了遙遠的雲和樹……”只是唱來取悅對方的。但是,誰保險二三十年後,他們中的一個不會坐在水邊憑弔著今天?
夜深了,他站起身來,抖落毛衣上沾的露水。現在,做什麼呢?該去了。另一個世界不見得比這一個世界好,但,最起碼,另一個世界是他所陌生的。慢慢的,他踱向水邊,可是,等一下,有人來了。一道強烈的電筒的光線落在他臉上,閃了他的眼睛,他吃了一驚,憤怒的說:“誰?”
“你在這兒幹什麼?”來人走近了他,是個警員。
“不幹什麼。”他說。
“那麼,跟我來。”
“憑什麼?”他反抗的說:“我愛站在這兒。”
“站在這兒做什麼?”
“想問題。”
“好吧,有問題別在這兒想,換個地方如何?到我們那兒去談談。”警員的神態倒是和顏悅色的。
“別管我!”他暴躁的說:“我剛剛想通。”
“想通什麼?”那警員顯然是管定了閒事。
“想通了──”他冒火了:“你是個混蛋!”
“好,”那警員的手一下扣上了他的手腕,立即緊緊的不放,說:“果然是個瘋子,我還以為他們胡扯呢!來吧!跟我來!”
“我是瘋子?”明遠氣得渾身發抖:“那麼你也是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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