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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影,推車的把式八成鑽在青紗帳里拉野屎。那兵把槍一挎,就去筐裡取西瓜,軍官一怔,張張嘴唇想要說什麼,“轟隆”一響,瓜和人都猛衝上了半空中,全被炸開了花!
二十
第二天,筐兒幫著游擊隊的人在河灘上架起一堆柴,把被小鬼子捅死的渡江和尚火化了。火焰在風中呼呼響,把筐兒關於哥哥的最後一點念想,都燒成了灰。那輛腳踏車,爹一聲不吭地推回院子裡,靠在窗臺外,手在車上哆哆嗦嗦地摸著,一直摸到了天黑,就連娘都不敢問他一句話。日子過了不多久,筐兒跑回家,告訴爹:“勝利了,日本鬼子無條件投降了!”爹坐在一堆新劈出的柴火上,抽著旱菸,就跟沒聽見一樣的。筐兒又重複了一回,爹依舊沒吱聲,她有些嗔怪地看了看爹,卻吃驚地看見,爹的頭髮已經全白了。
那輛腳踏車,爹每天都要擦一遍,擦得亮鋥鋥的,安靜地靠著牆,像一個走累了、停下來歇腳的人。筐兒有時也幫爹擦車子,她說:“爹,騎車難不難?”爹說:“會了,就不難。”她說:“爹,你會嗎?”爹說:“爹會過,都忘了。你來試試吧。”說著,就把筐兒扶上去。筐兒騎了小半天,就已經利索得不得了,她嫌院子小,老是兜圈子,龍頭一拐,就朝著院外呼地衝出去。天已麻麻黑,衝到院門口才發現,那兒立著一個人,筐兒一下子慌了,她忘了捏剎車,就直愣愣地撞上去!那人趕緊讓開,同時伸手把龍頭抓住了,筐兒一偏,正倒在那人的懷裡。筐兒緩口氣,趕緊掙出來,抬眼看見那個人,轉身就跑回屋裡去,把爹孃都嚇一跳。筐兒喘著氣,說:“俺哥回來了。”
回來的人是小田。他穿了身肥大的八路軍軍裝,看起來更顯文弱和蒼白,左邊口袋裡,還挺扎眼地別了支鋼筆。晚飯的時候,馬小栓問他,是不是做書記員?他說:“也是,也不是。”一雙眼瞟著筐兒的大辮子,有點兒發愣。明晨,小田告別,要隨部隊向南去。筐兒送出院子,一直送到大路上,風呼呼地颳著,早晨紅彤彤的太陽裡,能望見炸塌的半截炮樓子,已經爬出了片片的荒草來。小田說:“真沒想到啊,筐兒長成了這模樣。”筐兒說:“謝謝哥。”小田說:“謝什麼呢?”筐兒說:“哥送俺那麼多東西。”小田說:“那算什麼啊……”筐兒說:“想不想俺送你一樣東西呢,哥?”小田說:“送什麼啊?”筐兒左手把大辮子捋到胸前,右手握住大剪刀,說:“辮子。”小田一怔,剪刀咔嚓一響,筐兒已經把辮子遞了過來。
小田說:“筐兒。”
筐兒說:“哎,哥。”
二十一
1953年1月,小田被任命為南方音樂學院的黨委書記。學院一放寒假,他就趕回風殺口,和馬筐兒成了婚。筐兒頭一回走這麼遠的路,華北還連天飛雪,火車過了淮河,莊稼地就綠得亮眼了。再往南,她開始解了圍巾,脫了棉襖,最後一站,看見鐵路兩邊,油菜都快開出黃嘟嘟的花了。筐兒說:“哥,南方可真好。”小田笑道:“往後還會更好的,你先給我把名字改了吧。”
南方音樂學院後門外,有一片淺丘,當地人俗稱南山,景緻沒什麼別緻的,就是樹多,鳥多。晚飯後,小田常陪著筐兒去山上逛,指點著大樹給她認,水杉,銀杏,香樟,黃葛,楠木,梧桐……梧桐下,兩人都仰起頭來,多望了一會兒。小田說:“筐兒,你不是從梧桐樹上掉下來的嗎?”筐兒說:“嗯那,哥。”小田說:“《莊子》上說,有一種鳥,‘非梧桐不止;非練食不食;非醴泉不飲’,曉得這是什麼鳥?”筐兒說:“聽人說,是鳳吧?”小田微微一驚,說:“聽誰說?”筐兒略微猶豫,講了那個日本小隊長的事,他說她應該叫“鳳兒”。小田“哦”了聲,拍著樹,躊躇道:“我還想著要叫你鳳兒呢。”筐兒說:“哥,你叫嘛,這有什麼不可以,鳳本來就是中國的鳥。日本人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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