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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親切柔和,“姑娘請坐。”
“哦?”我心無旁騖地坐到他琴案一側的圓凳兒上,笑道:“侯爺怎麼說我來著?”
他的手從琴上抽回,靜靜地道:“祖父說姑娘機智聰敏、慧質蘭心,兼有不讓鬚眉之俠肝義膽。”
我笑著搖搖頭:“老爺子會這麼誇我?事出有因吧?”既是為他孫兒挑的媳婦,當然是要先給他洗洗腦子,說我兩句好話的。
他大概知道我指什麼,溫柔地笑了笑:“姑娘當得起祖父的評價。”
“公子又知道了?”我莞爾,調皮地挑刺。
“賽詩會上的幾首詩,可窺一斑。”他的唇邊浮起一抹笑意,“姑娘心思玲瓏、才情過人。”
才情過人?過人的是那些作古的前輩好不好?我滿臉羞愧,懊惱地轉移話題:“看來人人都知道我幫富大康作弊的事了?”
“只得我和祖父知道。”他只當我在羞愧作弊那件事兒,微笑道:“姑娘勿需擔心,這件事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曉。”
我望著他的眼睛,真奇怪,雲崇山那個意圖我們心裡都清楚,卻一點兒沒妨礙我與他之間的交流,我們沒有覺得一絲一毫的不自在和窘迫,交談極為自然,他不以我的冒失為忤,我不以他的平和為異,彷彿他生來在我眼裡就該是這個樣子,而我生來在他眼裡也應是這個樣子。
“知道麼……”我將手肘放到琴案上,託著腮幫子看他,“你給我的感覺很像一個朋友,這麼平和、安靜,讓人覺得很溫暖……”
“是麼?”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我笑道:“嗯,他叫月鳳歌。”
“天曌國的第一樂師?”雖是問句,他的表情卻是波瀾不興的,我撫上他琴案上的瑤琴,撥了撥琴絃,聽著那古樸的聲音,笑道:“公子的琴音,一點兒也不遜色於鳳歌。”
“再好的琴音,若無知音人欣賞,也是枉然。”雲崢淡淡地道。
“公子又怎知自己沒有知音?公子剛剛那段琴音,純粹得令人動容,令聽者的生命亦變得泰然。”我撫上那琴,微笑道。
他溫和地望著我,嘴角帶著一絲笑意。我微笑道:“公子願意為小女子再彈奏一曲嗎?”
他淡淡一笑,沒說話,手卻撫到了琴上,垂下睫,撥動琴絃。瑤琴古樸的聲音悠然響起,像一片落花從枝頭翩翩而落,顫悠悠地墜於清澈的小溪當中,花瓣在湍急的水面上隨波逐流,如同一片無根的浮萍,無邊無際的寂寞從琴音裡瀰漫出來,扼緊了我的呼吸。
那是一種宿命般的寂寞,不同於高處不勝寒的孤寂,不同於知音難求的自賞,不是楚痛,不是自憐,不是優傷,是那種從骨子裡、從生命裡透出的無根的寂寞,與死亡融合在一起,生命彷彿隨時都會在這種寂寞中消失,你什麼也抓不住。
我悲憫地望著他清瘦的俊顏,無法言說那種幾近窒息的感覺。空氣裡有遠古的味道,我聽到了“曲終獨立斂香塵”的那個聲音,琴音在他纖長的指尖悠遠地消失,一曲之間,我的生命彷彿已遊走了千年。一滴淚從我的眼角滾出來,順著臉頰緩緩下滑。他淡淡地抬眼,凝望著我的眼睛,那些悲憫、那些不捨、那些痛楚被他一一收進眼底,將他的眼睛染成朦朧的暮色。
他伸出手,拇指輕輕拭淨我頰上的淚,眼神漸漸深沉,幽暗如海:“沒有早一些認識你,真是可惜。”
“現在認識了,也不遲。是不是?”我微笑道。
他的唇邊綻出如花般的笑容:“嗯,不遲。”
亭外不知何時飄起了濛濛的春雨,雨絲又輕又柔,溼潤的微風涼涼地吹拂進來,園子裡的景色蒙上一層氤氳的霧氣。一個漢子撐著傘急衝衝地跑進木亭,動作急促卻不紊亂,步履輕盈,他收了傘,抬眼看到我,笑著欠身行禮:“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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