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謀起(4)(第1/3 頁)
年關將近。街頭巷尾瀰漫著松柏枝燃燒的氣味,內裡藏著一道橘皮的清香,臘肉臘腸被高高掛在天井的屋簷下,下頭通常會蹲著幾隻饞嘴的貓狗,非要人揮著大掃帚趕過來,否則決計是一動不動;雨水在某一日後開始減少,雖然天空依舊是陰沉的鉛灰,但微薄的陽光偶爾會刺破午後厚重的雲層,掃過牆頭窗欞,最後為倚窗刺繡的女子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貨郎在城裡往來得更勤了些,揹著比他人還要高的貨架竹揹簍,高高舉起撥浪鼓拼命搖動,試圖將那些在門板後頭猶豫的小媳婦小孩子召喚出來——給灶王爺上供的膠牙餳總得要吧?拜祖宗的香燭紙錢必須備吧?一年到頭的辛苦,不得給自己買上個新頭釵?新頭花?這時候,誰都願稍稍鬆手,給他幾個上好的官錢大子。
這算什麼呢?大頭還在後面呢。挑一個好日子,當家的媳婦帶了自己漢子;當爹把嬌氣的小閨女抗在肩頭,當孃的牽了似牛股糖一樣扭的皮小子;還有那當差的媳婦子,跑腿的小小子,幫閒跟班,提盒的提盒,扛箱的扛箱——縣城裡頭橫平豎直四條街上,賣布的願意多饒你半尺幾寸;賣肉的往熟客的兜裡多塞上半截大腸;賣菜賣魚的在秤上鬆鬆手,幾錢半兩的不收你的零頭,另有數不盡的店鋪——做燈籠的,寫對聯的,賣年畫的,賣乾貨的,賣雜貨小玩意兒的,各處都塞滿了黑壓壓的人頭。
似乎此刻一切的熱鬧喧囂忙碌,都是為了三十那天高堂在上,夫妻並肩,稚子歡笑的闔家團圓。
李永仲名下的井場卻忙碌依舊。這隆冬臘月,天光還早,伸手不見五指之時,井場上已經燈火通明。只穿短衣,甚至****上身的挑水匠筋肉乣結,周身大汗淋漓,人人手提兩隻沉重的鹽水桶腿腳飛快一絲順序不亂;算賬計件的管事帶著學徒,挑水匠每提一擔水,就在各人名下的竹籤上掛根麻繩,每天晚間結賬,十日一發錢,多勞多得;已經煮好的白花花的鹽巴百斤一袋,堆在井場最穩妥的房子裡,防水隔潮。
李永仲帶著來巡查的管事們從灶房往外走,他腳下飛快,一邊要分神吩咐回事的跑腿,一邊還有空轉頭同此處的管事說話:“我看出氣不是很暢快,你找工匠來看過沒有?”他看似面色平靜,但執掌李家以來,一日比一日威嚴日深,自有一股子攝人的氣場在,原先還敢跟他頑笑幾句的隨從跟班現在多是垂手肅立,輕易不敢同他說笑。
被點名的管事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跟上李永仲的腳步。隆冬天氣,他滿頭的油汗,一張枯黃乾癟的臉上油津津的,也不知是在灶房裡待久了,還是因為著急。聽到李永仲問話,他趕緊疾走兩步站到他身側,躬身回話道:“仲官兒說得是。已著人去尋匠人來。近日天氣太冷,出氣不暢也是有的。”
“千萬注意著,井場不是耍子,這附近上百丁口的性命都關係於此,一定小心。”李永仲皺著眉頭說完,忽又轉到隔壁的伙房去,將虛扣的鍋蓋舉手一提,探身一看,臉色顯見的不好,口氣也越加不近人情,回身問道:“這裡頭的菜粥是怎麼回事?”
管事一聽此話,實實地唬了一跳,汗漿子一層又一層地湧上來。他不敢怠慢,看了一眼,趕緊上前,這管事倒是個憨厚質樸的,他滿頭滿臉的油汗,還不敢擦,就這麼站著結結巴巴地解釋道:“這,這不是正當的飯食,是前些日子裡,挑水匠說灶房裡頭實在是太熱太燥,然後喊熬點清熱的東西喝。但這個天氣,綠豆太寒,我就讓他們買點青菜,熬成清湯菜稀飯,挑水匠說喝了很安逸。”
李永仲挑眉,看他一眼,轉頭去問挑水匠:“方管事說的是不是真的?”
那挑水匠不敢怠慢,忙忙將手裡頭的水桶放下,中規中矩地回話:“回仲官兒的話,確實是我們請管事熬的。”
他聽罷不語,突然伸手拿了灶臺上那個鑄鐵大炒勺,伸入菜鍋攪